林婉儿的警告,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了江月月的心头。
她变得更加警觉,仿佛空气中都漂浮着看不见的危机。
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家里的所有电子设备,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可能引发秦牧联想的历史记录或缓存文件。
她甚至委婉地提醒张姨,最近不要在家里谈论任何关于新闻、尤其是边境或者军事相关的话题。
秦牧对此依旧毫无察觉。
他像一株向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本能地趋近温暖,避开阴影。
只是,那场剧烈的头痛,似乎并非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它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涟漪渐渐平息,但湖底深处,某些沉睡的东西,被轻轻搅动了。
这种变化,最先体现在他对工作室的态度上。
他的工作室,原本只是一个功能齐全、让他可以尽情“玩耍”的空间。
但最近几天,他待在里面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而且,不再仅仅是沉迷于创造那些有趣的小发明。
他开始对工作室本身,进行一些看似无意义的“改造”。
起初,江月月并没有在意。
直到有一天,她想去工作室叫他吃饭,却发现那扇厚重的隔音门,从里面被反锁了。
她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秦牧打开门,脸上还带着点未褪去的专注,以及一丝被她打断后的茫然。
“月月?”
“吃饭了。”江月月说着,目光不经意地越过他,看向工作室内部。
这一看,让她微微一愣。
工作室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靠墙摆放的一些储物架,被稍微移动了位置,看似随意,却恰好挡住了窗户的侧面视线。
几个闲置的金属柜子,被挪到了门后和墙角,形成了一些视觉上的死角。
最重要的是,房间里多了一些奇怪的小装置。
一些用废弃电路板和导线缠绕成的、巴掌大小的东西,被看似随意地挂在墙壁的钉子上,或者塞在架子的缝隙里。
它们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像是不小心遗落的垃圾。
但江月月隐约觉得,这些东西,似乎不简单。
“你在里面做什么呢?还把门锁了。”她状似随意地问,迈步想走进去。
秦牧却下意识地侧了侧身,似乎想挡住她的视线,眼神里掠过一丝极快的不安,但很快又被懵懂取代。
“没……没做什么。”他小声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把她往外带,“月月,我们快去吃饭吧,我饿了。”
他的力道很轻柔,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是第一次,他表现出对她进入工作室的……抗拒?
江月月的心微微一沉。
她没有坚持,顺从地被他拉出了工作室,看着他转身,仔细地将门锁好,甚至还用手推了推,确认是否锁牢。
餐桌上,秦牧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工作室的方向,像是在惦记着什么。
“秦牧,工作室里……有什么好玩的新东西吗?”江月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试探着问。
秦牧咀嚼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
“嗯……我在……让那里变得更舒服。”他含糊地说,“更……安静。”
更安静?
江月月想起那扇本就隔音效果极好的门,以及他刚才锁门的动作。
这似乎不仅仅是“安静”那么简单。
一种直觉告诉她,秦牧在无意识地构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安全屋”。
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对安全和隐私的极致需求,正在他失忆的大背景下,以一种笨拙而原始的方式,悄然苏醒。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嗯,你觉得舒服就好。”
饭后,秦牧没有像往常一样腻在她身边看动画片,而是迫不及待地又钻回了工作室,再次锁上了门。
江月月站在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情复杂。
她既欣慰于他本能地开始寻求自我保护,又担忧这背后预示着他潜意识里感知到了外界的威胁,或者说……他内心的某些东西,正在变得不稳定。
接下来的几天,秦牧对工作室的“改造”越发明显。
江月月通过偶尔开门递水果或者水的间隙,观察到里面的变化。
那些用废弃零件做成的小装置更多了。
有的被嵌入了门框的缝隙,有的被连接到了电源插座附近。
她甚至注意到,秦牧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块特殊的吸波材料,将它们裁剪后,贴在了窗户内侧和部分墙壁上。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神专注,手法熟练,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
仿佛这些知识,早就烙印在他的肌肉记忆里,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有一次,江月月的手机在靠近工作室门口时,信号突然变得极其微弱,几乎断联。
她退开几步,信号又恢复了正常。
她立刻意识到,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装置在起作用。
它们在释放某种微弱的干扰信号,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信号屏蔽区!
这绝非一个普通“赘婿”能掌握的知识!
这天晚上,江月月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和好奇。
等秦牧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坐在沙发上,抱着毛巾让她帮忙擦干时,她状似无意地提起。
“秦牧,你工作室里那些亮晶晶的小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呀?看起来好厉害。”
秦牧享受地眯着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听到她的问题,他歪着头想了想,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它们……可以让外面不好的‘眼睛’和‘耳朵’……找不到里面。”
他词汇匮乏,只能用最朴素的比喻。
“不好的眼睛和耳朵?”江月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嗯。”秦牧点点头,似乎觉得这个解释很合理,“就是……偷偷看的,偷偷听的,不好的。”
他抬起头,看着江月月,眼神纯净,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
“不能让它们看到月月给我做的好吃的,也不能听到月月和我说的悄悄话。”
他的理由简单而直接——保护他和月月之间的“秘密”。
保护这个属于他们的、温暖的小世界,不被任何外来的、带有恶意的东西窥探。
江月月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鼻尖猛地一酸。
他感知到了。
即使失忆,即使懵懂,他那经历过无数生死锤炼的本能,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针对他们的危险气息。
他在用他所能理解的方式,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构筑防线。
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是为了……保护她,保护他们的家。
“嗯。”江月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用力揉了揉他的湿发,把那份动容藏在动作里,“秦牧真厉害,会把不好的东西都挡在外面。”
得到她的肯定,秦牧立刻开心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还会做更厉害的!”他带着点小骄傲宣布,“让谁都找不到我们的‘游戏室’!”
“好。”江月月笑着点头,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欣慰,心疼,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交织在一起。
她的秦牧,正在以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成长和变化。
或许,她不能再仅仅把他当成一个需要全方位保护的弱者。
他是一把尘封的利剑,正在本能地擦拭着剑身上的锈迹,试图重新变得锋利,去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而她,需要做的,不仅仅是保护他。
更是……相信他。
相信他即使身处迷雾,依旧拥有辨别方向的本能。
相信他即使忘记了过去,依旧保留着守护所爱的勇气和能力。
她俯下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我们一起,把我们的家,守护得好好的。”
秦牧感受着额头上柔软的触感和她话语里的力量,重重地点头,伸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脸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睡衣里。
“嗯!和月月一起!”
工作室的门依旧紧闭着,里面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小装置,无声地运转着,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屏障之内,是他试图守护的安宁与温暖。
屏障之外,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世界。
而紧紧相拥的两人,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和最柔软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