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带收紧的刹那,汤凛的手臂下意识勒紧李瑶的腰。
他能感觉到她的发尾扫过自己下颌,带着点潮湿的温度——是方才命律能量冲刷时落的泪。
虚空在眼前碎裂成星屑,像被揉皱的绢帛,直到那刺目的白芒褪去,两人的靴底终于触到了实地。
\"凛。\"李瑶的指尖掐进他手背,声音发颤。汤凛抬眼,瞳孔骤缩。
他们曾熟悉的苍穹正渗出裂痕,青灰色的云絮被扯成乱麻,其间游走着蛇形的金色光痕——那是命律的纹路,本该隐于天道深处,此刻却像被人用刻刀生生剜出,在云层里翻涌抽搐。
风里飘着焦糊气,像是有人在强行灼烧灵脉。
更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有修士的法袍被突然暴动的灵气撕碎,露出腰间命源玉牌,那些本该温养本命的玉牌正泛着妖异的紫光,滋滋冒着青烟。
汤凛的指尖抵在李瑶后心,本命灵剑\"寒魄\"在识海震颤——他与她的命契链竟比在命运空间时更灼烫,像根烧红的铁丝勒着魂魄。\"灵气乱了。\"他喉结滚动,低头看她腕间的兰印,那朵青玉色的花正随着天地异变轻轻开合,\"你说的劫数...来了?\"
李瑶仰头望着扭曲的天空,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
她能听见风里裹着细碎的呜咽,是无数被命律碾压过的残魂在哀嚎。\"我切断了命外者对命运线的钳制。\"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命律光屑,那光屑触到掌心便化作暖流,\"可它用数万年时间编织的茧,碎的时候...总要带起些余波。\"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金铁交鸣的脆响。
汤凛旋身将李瑶护在身侧,就见三十余丈外的青石板路上,七八个持剑修士正围着个玄色身影。
那人身形清瘦,发间束着褪色的红绳,后背抵着斑驳的照壁,手中握着半截断剑——是赤玄。
\"那是...赤玄?\"李瑶眯起眼。
她曾在命运空间里见过这个被命外者操控的傀儡,此刻他周身的黑气早已褪尽,露出苍白的脸,可那些修士的剑锋却更狠了。\"妖人!
命源玉牌都碎成这样,还敢装无辜!\"为首的黄衣修士甩出一张雷符,紫色电弧劈在赤玄护心镜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赤玄闷哼一声,断剑在地上划出深痕。
他的命源玉牌确实碎了——李瑶看得清楚,那本该嵌在腰间的玉牌裂成三瓣,却没有半点污浊外泄,反而透着清灵的微光。\"我没有...害人。\"他声音沙哑,避开刺向面门的剑,\"是命律...是命律在乱。\"
\"还敢狡辩!\"另一个修士的法诀掐得更快,\"方才我师弟的命源突然暴走,定是你这命外者余孽动的手脚!\"
汤凛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能感知到赤玄身上没有半分命外者的浊气,反倒是那些围攻的修士,命源玉牌下的灵脉都在扭曲——分明是被异变的命律影响,却把怒火发泄到无辜者身上。\"瑶瑶?\"他侧头看李瑶,见她正盯着赤玄腰间的碎玉,眼底翻涌着暗潮。
李瑶的兰印突然泛起微光。
她能听见那些碎玉在说话——每道裂痕里都藏着被命外者抹去的记忆,那些被篡改的命运线正顺着她的灵植亲和力,丝丝缕缕钻进她识海。\"他们错了。\"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汤凛的衣袖,\"赤玄的命源不是被污染,是被...净化了。\"
赤玄又挨了一掌,踉跄着撞在照壁上。
他抬头时,正好撞进李瑶的视线。
有那么一瞬,他瞳孔骤缩,像是认出了什么。
而李瑶望着他脸上的血痕,忽然想起命运空间里那些被碾碎的倒影——他们都曾是被命运随意揉捏的蝼蚁,如今这天地异变,何尝不是另一场更大的碾压?
\"凛。\"她松开攥着他衣袖的手,向前走了半步。
兰印的青光顺着她的手腕爬上指尖,\"我要去。\"
汤凛没说话,只是将\"寒魄\"轻轻推到她掌心。
剑鞘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带着点熟悉的冷香。
李瑶握剑的手紧了紧,望着前方混乱的人群,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这劫数,终究要她来应。
李瑶的鞋跟碾过青石板上的血渍,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兰印在腕间涨成一轮青玉月,清光顺着经脉窜上眉骨,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不是害怕,是某种滚烫的责任在胸腔里烧。
\"停手。\"她开口时,命印的威压裹着灵气荡开。
为首的黄衣修士正欲再甩雷符,符纸在指尖\"刺啦\"炸开,焦黑的碎屑簌簌落在他脚边。
所有人的剑都在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剑脊,七八个修士同时踉跄后退,惊恐地望着这个突然介入的女子。
赤玄的断剑\"当啷\"坠地。
他倚着照壁,额角的血正往衣领里渗,却笑得比哭还惨:\"是你...在命运空间里救我的姑娘。\"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李瑶腕间的兰印,\"你身上有命律的味道,和那些...和那些操控我的东西不一样。\"
\"你们看他的命源玉牌。\"李瑶提高声音,指尖虚点赤玄腰间。
碎成三瓣的玉牌正泛着清光,像被泉水洗过的星子,\"被命外者污染的命源会泛紫,会渗出黑气。
他这是...\"她顿了顿,想起方才那些钻进识海的记忆残片,\"被净化了。\"
黄衣修士的喉结滚了滚:\"那...那我师弟的命源为何突然暴走?\"他身后有个灰衣少年正抱着胳膊发抖,腕上的命源玉牌像烧红的炭,滋滋冒着紫烟。
赤玄咳出一口血沫,抬手抹了把嘴:\"因为命律崩了。\"他的声音轻得像风里的灰,\"命外者用命核锁了这方世界数万年,现在核碎了,原本被压制的乱流全涌出来了。
你们的命源...在吃自己。\"
李瑶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能感知到空气里浮动的灵气线正在断裂,像被小孩扯乱的丝线团。
远处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有个穿月白道袍的女修正抓着自己的头发,指甲在脸上划出血痕——她的命源玉牌已经碎成齑粉,而她的魂魄正顺着碎玉的缺口往外飘,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看到了吗?\"赤玄顺着李瑶的目光望去,\"命律不只是枷锁,也是堤坝。\"他扯了扯嘴角,\"你们以为挣脱了操控就能自由?
可没了秩序,连魂魄都要被天地吞掉。\"
汤凛的手按在李瑶后颈。
他的掌心带着点凉,像块温过的玉,正好压住她突突直跳的血管:\"瑶瑶,他说的对。\"他望着那女修逐渐透明的身体,喉结动了动,\"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任这混乱蔓延,看整个修仙界变成炼狱;要么...\"
\"要么我重新织一道命律。\"李瑶接过话,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想起命运空间里那些被揉皱的命运线,想起自己亲手斩断的命外者锁链,忽然就笑了,\"真是讽刺,我最恨被命运操控,最后却要当那个织网的人。\"
赤玄的目光突然灼灼起来:\"你能行。\"他指着她腕间的兰印,\"这不是普通的灵植亲和,是命织者的天赋。
当年命外者就是怕有人能重织命律,才把所有命织者都...都...\"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汤凛的拇指摩挲她后颈的发尾:\"你要想清楚。\"他的声音沉得像山,\"织命律不是种灵草,是拿自己的魂魄当梭子。
你可能会...\"
\"会怎样?\"李瑶转头看他,眼里有光在烧,\"被反噬?
魂飞魄散?\"她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轻轻碰了碰,\"可如果我不做,你会变成命傀,赤玄会被撕碎,那些无辜的修士会连魂魄都留不下。\"她退后一步,从袖中取出株半透明的草——草叶上流转着银河般的光,正是命织草。
\"我打破了旧秩序。\"她捏着命织草的手紧了紧,草叶在指尖渗出淡金色的汁,\"那就由我来立新规。\"
汤凛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扯下自己腰间的玉佩。
那是块羊脂玉,刻着并蒂莲,他用力一掰,玉裂成两半:\"拿着。\"他把半块玉塞进她手心,\"如果撑不住,捏碎它。
我就算扒了天道的皮,也会把你捞回来。\"
李瑶攥着玉,转身走向街道中央。
命织草在她掌心发烫,像团活的火。
她能听见天地间无数碎裂的命运线在尖叫,像婴儿的啼哭,像老妇的呜咽。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将命织草插入青石板的缝隙——
草叶触到泥土的刹那,整座城的灵气突然倒卷。
李瑶的兰印爆发出刺目青光,汤凛的半块玉在她掌心灼得生疼,而远处,命织草的根须正顺着石缝疯狂蔓延,像要把整个世界缝进一张新的网里。
赤玄靠在照壁上,望着那抹青光,轻声说了句谁也没听见的话:\"愿新的命律...不再有操控。\"
而李瑶的耳边,只有汤凛的声音在回响:\"我等你。\"
她不知道这草能长多高,能织多密。
她只知道,当命织草的第一片新叶钻出地面时,整片天空的裂痕里,有星光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