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挽歌抬头看向雷峰塔尖。阳光落在塔尖,泛着温润的光。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小短腿迈得飞快,带着孩童特有的轻快。
他刚侧过身,一个穿黄色卫衣的小孩就跑到跟前,手里攥着个蓝色的方形物件,仰着小脸递过来:“哥哥,这个给你!”
风挽歌低头时,目光落在小孩攥着的物件上,是个常见的塑料音乐盒,外壳印着卡通云朵,边角还沾着点晨露,看着就是普通玩具店里能买到的款式。
“一个戴眼镜的叔叔让我给你的,说你能听懂。”小孩说话时还喘着气,把音乐盒往他手里又递了递。
风挽歌指尖接过音乐盒,触感是塑料的温热,刚被小孩攥了会儿,还留着点体温。他按了下盒子侧面的银色按钮,清脆的旋律立刻飘了出来。
正是他刚才弹奏的《韶》乐片段,却被做了精妙的变调,原本温润的音符多了丝灵动的转折,像湖风绕着塔尖打了个旋,连周围几个没走远的人都下意识回头,“这调子跟刚才那琴音有点像啊”。
风挽歌的指尖微顿,目光凝在音乐盒上。旋律走到末尾,没有像原曲那样渐散,反而用一串短促、规整的音阶编织出清晰的节奏。
每三个音符一组,对应着数字,那是经纬度坐标的密码,藏在变调的音律里,不谙乐律的人只会当是普通尾音,唯有懂音又留心的人才能识破。
“叔叔还说,让你照着这个找过去,有好玩的。”小孩说完,又指了指不远处的长椅,“我妈妈在那儿等我,哥哥再见!” 话音落,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风挽歌握着音乐盒,站在原地听旋律循环完最后一遍。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淡去,有人陆续离开,没人注意到他掌心的音乐盒里,藏着对手递来的下一个“谜题”。
他轻轻合上音乐盒,放进锦袋,与暗纹卡片挨在一起,指尖能隐约感觉到两者的灵韵隔着布料,轻轻碰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
风挽歌回到临时住处时,晨雾刚散,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桌面上,刚好照亮他摊开的纸笔。
他先取出音乐盒,按下按钮让旋律循环,指尖跟着尾音的节奏轻敲桌面,每三个音符一组,“哆咪嗦”对应“357”,“啦西哆”对应“671”,正是经纬度坐标的密码。
他没有急着写,反而闭眼回忆音乐盒里《韶》乐的变调,对手既会模仿灵韵,又懂音律藏秘,必然不会在坐标里留明显错漏,但可能藏着“呼应”的巧思。
比如音阶的高低起伏,恰好对应古玩市场街巷的走向。
高音节是主街,低音节是侧巷。
等确认坐标与街巷走向完全契合,他才在纸上写下“古玩市场深处,北巷第三家”,抬头看了眼窗外,此时日头刚过辰时,正好适合去古玩市场“淘宝”。
古玩市场的清晨总裹着股旧物的潮气,摊位上的玉器、字画沾着薄尘,摊主们多在慢悠悠整理货物,偶尔有早起的买家驻足。
风挽歌沿着主街走,按坐标找向北巷,巷子比主街窄,墙面爬着老藤,尽头第三家就是“听雨斋”。
木门斑驳,门楣上的牌匾漆皮脱落,隐约能看清“听雨斋”三个字,透着股久未打理的慵懒。
他推开门,风铃轻响,柜台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趴在柜面上打盹,老花镜滑到鼻尖,手里还攥着块没擦干净的玉佩。“老板,打扰了。”风挽歌放轻声音,指尖敲了敲柜台。
老头猛地惊醒,眼镜滑下来遮住半张脸,揉着眼睛含糊道:“哦?买东西啊?随便看,都是老物件……就是真假我也分不清,你自己瞧。”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出了名的迷糊。
风挽歌应声点头,目光扫过店内 货架上堆满了各式“古董”:缺了角的青花瓷瓶、字迹模糊的字画、纹路粗糙的铜器,大多是一眼就能看出的赝品,灵韵杂乱又浅薄,像是用劣质材料强行附着的“假灵气”。
他没急着动手,而是慢慢绕到店后,那里挂着一副褪色的对联。
正是线索里的内容:“纸上春秋,笔下山河,真真假假谁人辨,镜中花月,水底星辰,虚虚实实我自明。”横批“照见本来”。
他站在对联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袋里的暗纹卡片。
对手的每一步都在“藏”与“显”之间做文章:博物馆里用十几种灵韵伪装,音乐盒里用变调藏坐标,如今这对联,更是直接点出“真与假”的核心。
“真真假假谁人辨”,是说对手的伪装足以乱真,“虚虚实实我自明”,则是在挑衅,暗示只有懂他的人才能找到线索。
而“照见本来”,显然是提示要找一件“本为真,却被当成假”的东西。
风挽歌的灵觉缓缓铺开,比在博物馆时更细,像一张筛子,细细滤过店里每一件物件。
赝品的灵韵要么过于刻意,要么松散易散,唯有在角落的矮柜上,一件满是污垢的“石头笔洗”让他顿住。
那笔洗表面蒙着层黑褐色的污垢,看起来就像从河边捡来的普通石头,灵韵外层裹着一层极其拙劣的“假灵韵”。
粗糙得一触即碎,可在那层假灵韵之下,却藏着一丝极淡、极纯的温润灵韵,像被厚尘盖住的玉,隐隐透着光。
他走过去,拿起笔洗,指尖触到污垢时,能感觉到那层假灵韵在微微震颤。“老板,这件笔洗怎么卖?”
老头凑过来看了眼,摆摆手:“嗨,那就是个破石头,上次收旧货顺带拿的,你要是喜欢,给十块钱拿走。”
他显然没把这“石头”当回事,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风挽歌付了钱,没立刻离开,而是找了块干净的软布铺在桌上,将笔洗放在上面。
他没有用蛮力清理污垢,而是指尖凝起一缕极细的灵力,化作伏羲琴的虚影细弦。
不是激昂的《破妄曲》,而是《韶》乐里最温润的片段,音波轻缓地裹住笔洗,像用温水泡开茶叶。
那层拙劣的假灵韵在音波里慢慢消融,就像雪遇暖阳,黑褐色的污垢也随之一点点脱落,露出底下的天青色瓷面。
釉色温润如玉,釉面布满细密的开片,像冰裂后的纹路,却透着股浑然天成的雅致,正是宋代汝窑的典型特征。
柜台后的老头看得眼睛都直了,凑过来喃喃道:“这……这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块破石头……”
风挽歌没接话,轻轻翻转笔洗,只见底部没有常见的落款,反而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用的是篆书,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申酉之交,湖心亭见。”
他指尖抚过那行字,灵觉扫过笔洗内部。
没有多余的灵韵残留,只有这行线索,干净利落。
显然,对手算准了他能识破假灵韵,找到这笔洗,也知道他能读懂篆书。
风挽歌将笔洗小心裹进软布,放进锦袋,与暗纹卡片、音乐盒挨在一起,三者的灵韵轻轻碰了下,像是在呼应这场未完的“游戏”。
“多谢老板。”
他对还在愣神的老头点头致意,推开门走进巷子里。
此时日头已升至半空,古玩市场渐渐热闹起来,没人知道,那个慢悠悠走出北巷的年轻人,刚从一件被当成赝品的汝窑笔洗里,拿到了下一场“谜题”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