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的指尖刚触到镜厅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一股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指尖窜上来——那冰冷并非来自镜面的玻璃，而是一只从镜中猛地探出来的手。
那只手惨白浮肿，指缝间似乎还沾着潮湿的水汽，像泡发的尸体般，死死攥住了凌曜的手腕！巨大的拖拽力瞬间传来，将他整个人猛地向镜中扯去。原本映着歌剧院华丽水晶吊灯的镜面，此刻如同一汪晃动的黑水，荡漾开层层涟漪，镜中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无数模糊的人脸在其中扭曲、哀嚎，像是被困在里面的亡魂。
“凌曜！”
叶燃的惊呼声刚出口，就被骤然响起的尖锐小提琴音彻底盖过。那声音不成调子，像是有人用生锈的指甲狠狠刮擦琴弦，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连骨髓都跟着发颤。整个镜厅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两人呼出的气息立刻凝成白雾，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凌曜的半个胳膊已经被拖进镜中的“水面”，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全身，冻得他牙齿都开始打颤，思维几乎要被冻结。他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去扒镜框，可那精美的镀金雕花光滑得像抹了油，根本无处着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拉向那片吞噬人的幽暗。
“操！”
叶燃的怒吼里带着破音，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心底的恐惧被更汹涌的愤怒与保护欲彻底压过。他无视那钻心的噪音，脚下发力，像离弦之箭般冲上前，双臂死死环住凌曜的腰腹，双脚蹬地，鞋跟在地毯上蹭出两道浅痕，硬生生与镜中的力量展开了角力。
“撑住！”叶燃低吼着，额角的青筋暴起，脖颈处的血管突突直跳。凌曜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拉成了一张弓，骨头几乎要被两股巨力扯断，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规则…规则里没说镜子会吃人！”叶燃一边咬牙发力，一边急促地开口，试图在绝境里抓出一丝逻辑——这歌剧院的危险都藏在“规则”里，只要找到规则的漏洞，就能破局。
“不…”凌曜的声音因痛苦发颤，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死死盯着那面不断荡漾的镜子，突然想起规则里的字句，“规则…只说‘小心镜中的自己会欺骗你’…没说…没说不能攻击镜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叶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打碎它！”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刺耳的小提琴音陡然变调——不再是单调的刮擦声，而是变成了一段混乱又急促的乐章，音符像疯了一样堆叠，仿佛在催促镜中的东西加快动作。紧接着，更多惨白的手臂从镜中探了出来，有的抓向凌曜的脚踝，有的伸向叶燃的手臂，指关节弯曲，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恶意。
叶燃没有半分犹豫。他猛地深吸一口气，腰腹核心瞬间发力，肌肉虬结，竟硬生生将凌曜向后拔回了几寸。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他瞬间松开一只环着凌曜的手，五指紧握成拳，手臂带着破风声，狠狠砸向那面不断涌出手臂的镜面！
“咔嚓——！”
玻璃碎裂的脆响与疯狂的乐章撞在一起，刺耳又尖锐。镜面上以叶燃的拳头为中心，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那些缝隙里渗出淡淡的黑雾，像是镜中的幽暗在慢慢流失。而那些抓住凌曜的惨白手臂，在镜面碎裂的瞬间猛地一滞，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尖叫，随即像是被烈火灼烧般，飞快地缩回了那片幽暗之中。
拖拽的力量瞬间消失，叶燃抱着凌曜因惯性向后踉跄，两人重重地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后背传来一阵钝痛。那面布满裂纹的镜子不再映出人影，只有一片扭曲、破碎的景象，像被打乱的拼图。
可危机并未就此解除。那混乱疯狂的乐章不仅没停，反而越来越响，像无数把小提琴在同时乱奏，声波几乎要将整个镜厅掀翻。更可怕的是，那些碎裂的镜片开始微微震颤，每一片碎片都在映出不同的幽暗画面，仿佛有无数东西正躲在碎片后，等着冲出来将两人吞噬。
“没完没了！”叶燃立刻翻身坐起，将凌曜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扫过周围成千上万的镜片，拳头再次握紧，指节泛白。
“声音…是声音！”凌曜捂着被攥得发青的手腕，急促地喘息着，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是音乐在驱动它们！或者…这音乐本身就是攻击！”他强忍着眩晕感，用力眨了眨眼，“找声音的来源！破坏它！”
他的目光像锐利的刀，迅速扫过整个镜厅——墙壁上的浮雕、天花板上的吊灯、角落的花瓶…最终，定格在西侧墙壁上一处不起眼的装饰上。那装饰雕刻成留声机喇叭的形状，表面镀着一层薄薄的金，不仔细看，根本会以为是普通的墙面花纹。而那疯狂的乐章，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仿佛从这喇叭装饰的内部，直接散发出来的！
“那里！”凌曜抬手，指向那处装饰，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叶燃没有丝毫迟疑。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目光一扫，抄起旁边一张被暗红色丝绒布盖着的矮凳。他像投掷铅球的运动员般，双脚分开站稳，手臂后摆，用尽全身力气将矮凳砸向那留声机装饰！
“哐当！滋啦——！”
木凳狠狠砸在镀金装饰上，瞬间将其砸得粉碎。伴随着木屑与碎金的飞溅，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响起，随后，那令人疯狂的乐章戛然而止。
一瞬间，镜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镜片的震颤骤然停止，那些碎片后的幽暗像是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普通玻璃的冰冷质感。拖拽的寒意、刺耳的音乐、镜中的手臂…所有诡异的景象都消失了，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两人瘫坐在地毯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后背的衬衫也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在心底蔓延开，凌曜的目光却被地板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从被砸碎的留声机装饰残骸里掉出来的——不是电线，也不是金属零件，而是一张泛黄的、边缘卷曲的乐谱碎片。纸张薄得像蝉翼，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凌曜撑着地毯，慢慢爬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住碎片的边缘，将它拾了起来。乐谱上的音符扭曲而怪异，像是被强行拧成了一团，看着就让人浑身不适。而在乐谱的背面，用娟秀却略显潦草的黑色墨水，写着一行小字：
“祂听到了一切，祂不喜欢错误的音符。梅茜，我们都会成为祂的乐器…”
“祂”是谁？“错误的音符”又指什么？凌曜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微微颤抖，刚想和叶燃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镜厅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修长的影子从门外投进来，落在碎裂的镜片上，被切割成无数段扭曲的形状。
凌曜和叶燃瞬间警觉，猛地抬头望去。
歌剧院的女主人，梅茜夫人，正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黑色的丝绒长裙，裙摆垂落在地，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她脸上依旧挂着那完美无瑕的、程式化的微笑，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缓缓扫过厅内的一片狼藉——碎裂的镜子、被砸烂的墙面装饰，还有两个明显违反了“不得破坏公物”潜在规则的闯入者。
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可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剪刀。那是一把修剪花枝用的剪刀，刀刃锋利，在门口透进来的光线里，泛着冰冷的光泽。梅茜夫人轻轻用手指敲了敲剪刀的刀刃，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打破了镜厅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来，”梅茜夫人开口，声音柔滑如丝绸，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像冰锥般扎进两人的耳朵里，“有两只不听话的小夜莺，需要好好…修剪一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