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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被浓密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陈观踉跄前行的身影上,如同追逐着他的斑驳鬼影。落魂涧,光是听这名字,就知绝非善地。据老观主留下的零星笔记提及,那是一片终年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幽暗裂谷,时有樵夫猎户误入其中迷失方向的传闻,寻常人皆避而远之。

此刻,陈观却要主动前往那片绝地寻求一线生机。他强忍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和刺痛,将残存的神念如同蛛网般铺开,一边艰难跋涉,一边全力运转《上清洞玄真经》基础法门,试图捕捉石矶娘娘所说的那丝“同源气息”。

山林寂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脚踩在枯枝落叶上的沙沙声。先前与那黑袍鬼物的短暂交锋,虽未受重伤,但灵力、精神、体力的透支已达极限。怀中的玉片和符箓尽毁,更是让他失去了仅有的依仗。现在,他真正是手无寸铁,仅凭着一点微末道行和求生本能,在黑暗中摸索。

“同源气息……上清道韵……”陈观在心中默念,努力感知着周围的一切。空气中最浓郁的是草木土石的生机与腐朽之气,更深层则弥漫着这片山林固有的、偏向阴寒的地脉灵气,与他体内那缕紫金之气的煌煌正道、截取生机的特性,可谓格格不入。

他沿着越来越陡峭、越来越荒僻的山脊,向着记忆中落魂涧的方向移动。越往前走,空气中的湿气越重,雾气开始弥漫,温度也明显下降,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这便是绝地自带的气场,能扰乱常人心智,甚至影响低阶修士的灵觉。

“石矶师姐,这落魂涧气息诡异,对我的感知干扰很大。”陈观以神念沟通,语气中难掩疲惫。

“坚持住,师弟。”石矶的回应立刻传来,带着鼓励,“越是这等绝地,越可能藏有前人洞府。布阵者往往借助天然险地遮掩天机。你仔细感受,莫要只用眼,要用心,用你与上清道统的那份共鸣去‘看’!”

陈观依言,不再单纯依赖神念扫描,而是收敛心神,将意识沉入丹田那缕微弱却坚韧的紫金之气中,以其为引,去触碰、去共鸣周围的世界。

起初,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阴寒与死寂。但当他行至一处靠近悬崖边缘、被几块巨大怪石环绕的洼地时,丹田内的紫金之气,微不可察地轻轻跳动了一下!

非常轻微,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的一粒细小石子荡开的涟漪。

陈观猛地停下脚步,集中全部精神。不是灵气的浓郁,也不是能量的波动,而是一种……频率?一种极其古老、微弱,却与他体内道韵隐隐契合的“呼唤”?

他屏住呼吸,缓缓走向那几块巨大的、看似杂乱无章堆积的岩石。岩石上爬满了湿滑的青苔和藤蔓,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毫无出奇之处。但当他靠近到一定距离,尤其是调整自身灵力运转,使之与那微弱的“呼唤”同频时,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他眼前的岩石景象,仿佛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虽然瞬间恢复原状,但陈观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极其细微的空间扭曲感!

“是这里!有幻阵!”陈观心中狂喜,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现秘密的激动。

他绕着这几块巨石仔细勘察。幻阵很高明,几乎与自然环境完美结合,若非身负同源道法,且得到明确指引,就算筑基期修士从旁经过,也未必能察觉。他尝试着将一丝灵力注入岩石某处看似天然的纹路,没有反应。又试着按照某种步伐方位行走,依旧不得其门而入。

“师姐,我找到了幻阵所在,但如何进去?”陈观求助。

石矶沉吟道:“既是同源先辈所留,阵法核心必认上清仙力。你且将灵力集中于指尖,以心神勾勒‘破妄’法印基础纹路,无需完整,只需其意,点向你觉得气息最异常之处试试!”

陈观依言而行,指尖凝聚微光,回想传承中关于基础破阵符印的记载,用心神模拟其意蕴,而非具体形状,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向刚才空间波动最明显的那块巨石底部一处毫不起眼的凹陷。

指尖触及冰冷岩石的瞬间——

嗡!

一声轻鸣,仿佛触动了某个沉睡的开关。陈观指尖的紫金之气如同钥匙般,被那凹陷处迅速吸收。紧接着,他面前的巨大岩石,从底部开始,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消散、透明,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黑暗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尘土、岁月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淡灵气的微风,从洞内吹出。

洞口出现了!

陈观不及细想,回头警惕地望了一眼来路,确认那鬼物并未即刻追来,便一闪身,迅速钻入了洞口。

在他进入的刹那,身后的景象再次一阵波动,岩石重现,洞口消失,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洞壁之上,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泽、但依旧散发着极其微弱荧光的奇异石子,提供着勉强视物的光线。通道向下倾斜,仅容一人通行,空气虽然陈旧,却并无污浊之感,反而有种奇异的清新,灵气浓度竟比外界高出数倍!

陈观心中稍安,这确实是修士洞府的特征。他小心翼翼地向内走去,通道不长,约莫走了二三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约莫寻常房间大小的石室呈现在眼前。石室顶部同样镶嵌着荧光石,光线柔和。室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石床,一个石质蒲团,一张石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石床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石桌桌面光滑,却也是空空如也。

这里似乎已经空置了不知多少岁月。

然而,陈观的注意力,立刻被石室尽头,那面看似普通的石壁吸引住了。石壁上,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人以莫大法力,刻画着一副图案!

那并非复杂的阵图或功法,而是一副写意的刻画:一片汹涌的混沌汪洋之上,一叶扁舟正破开巨浪,艰难前行。舟上无人,只有一杆简单的桅帆。那刻画线条古朴苍劲,蕴含着一股不屈不挠、逆流而上的道韵!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叶扁舟的船首,似乎指向汪洋深处一个模糊的光点,象征着彼岸或者希望。

在这副刻画的下方,石壁底部,摆放着另一个颜色略深、看似更加古旧的石质蒲团。

陈观走到刻画前,静静凝视。他从这简单的刻画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精神冲击,那是一种面对无尽艰难、依旧选择前行、于万丈波涛中截取一线生机的决绝意志!这与通天教主“截取一线生机”的道统,何其相似!

“这……这刻画……”石矶娘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甚至有些颤抖,“这道韵……这逆天而行的意蕴……难道是……是那位……”

“哪位?”陈观忙问。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石矶的语气充满了追忆与不确定,“封神之前,师尊交游广阔,座下亦有诸多记名弟子或好友。其中有一位,性情孤傲,不喜约束,常年遨游混沌外海,探寻大道本源,其道号似乎便是‘渡厄真人’?亦或是‘浮波客’?年代太久,我亦记得不甚分明了。但这份于绝境中争渡的道意,与那位颇为神似!”

渡厄真人?浮波客?陈观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无论此地主人是谁,从其留下的刻画来看,绝非寻常修士,其境界恐怕远超想象。

“师姐,此地灵气充沛,且暂时安全,我需尽快恢复。”陈观不再深究洞府来历,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

“正当如此!你快些调息。此地阵法玄妙,或能遮掩气息,但绝非万全,那鬼物及其主人未必找不到这里。”石矶提醒道。

陈观点头,走到那个颜色略深的蒲团前,拂去上面的积尘,盘膝坐下。甫一坐下,他便感觉到不同。这蒲团看似普通,坐下后却有一股温润平和的凉意透体而来,能宁心静气,辅助修行,显然也是一件宝物。

他不敢耽搁,立刻五心朝天,全力运转《上清洞玄真经》。此地灵气远比外界浓郁精纯,功法一经运转,周遭灵气便如百川归海般,透过周身毛孔,涌入他干涸的经脉和丹田。

那缕近乎熄灭的紫金之气,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灵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壮大。同时,功法自行修复着他在奔逃和战斗中受损的经脉与疲惫的心神。

时间在寂静的修炼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数个时辰,陈观从深沉的入定中缓缓醒来。他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虽然距离恢复到巅峰状态还差得远,但损耗的灵力已恢复了七七八八,身上的疲惫和隐痛也一扫而空,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这洞府真是宝地!”陈观心中欣喜。在此地修行,效率远超外界数倍!

他站起身,再次打量这间石室。目光掠过石床、石桌,最后又落在那副刻画上。他总觉得,这位“渡厄真人”或“浮波客”前辈,留下这间洞府,不会仅仅是为了提供一个避难所。

他走到石桌前,伸手拂过光滑的桌面。忽然,他指尖触碰到桌面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凹凸感。他俯身仔细看去,只见那里并非完全光滑,而是有着几道浅浅的、几乎与石头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

那似乎……是几个模糊的古字?

陈观凝聚目力,仔细辨认。字迹潦草而古老,似乎是用手指随意刻画而成,与那副壁画的风格迥异,更像是洞府主人在此暂居时,随手留下的印记。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出来:

“天庭……巡查使……幽冥……异动……大劫……前兆?”

最后还有一个字,似乎尚未写完,便戛然而止,显得仓促而意味深长。

陈观看着这几个字,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天庭巡查使!幽冥异动!大劫前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透露出的信息,令人不寒而栗!

这洞府的主人,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察觉到了天庭与幽冥的某种异常动向,并将其与“大劫”联系起来!他留下这洞府,或许不单单是静修之所,更可能是一个……观察前哨?或者说,是一个留给有缘人的……警告?

自己今日遭遇幽冥鬼卒袭击,是否与这石桌上所言的“幽冥异动”有关?那天庭巡查使,在其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陈观感觉,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漩涡边缘。而这座看似安全的先辈洞府,或许也并非仅仅是避风港那么简单。

洞府之外,月光依旧清冷。山林深处,那双猩红的眼睛,在失去了目标一段时间后,再次闪烁起来,开始以更缓慢、更细致的方式,一寸寸地搜索着这片区域。

危机,并未远离,只是暂时被一道古老的石门,挡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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