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堂。
曾经人声鼎沸的山寨,此刻死寂一片。
风穿过被烧得漆黑的木楼,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给黄土地染上了一块块难看的污渍。
澹台明烈手按着腰间刀柄,面沉如水,站在聚义厅前的空地上。
他的面前,是一座用山石垒砌的坚固石屋。那是三刀堂的库房,也是此刻的囚笼。
近三百名清风寨弟兄,将这座石屋围得水泄不通,人人刀出鞘,箭上弦,与里面的人已经僵持了快半个时辰。
石屋大门紧闭,一个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带着几分不耐烦:“外面的好汉,划个道吧。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的游侠儿,跟黑山魈有几分交情,借他这儿歇歇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不如就此作罢,放我们离开?”
“并无仇怨?”澹台明烈冷笑,声音比这山里的风还要冷,“那躺在地上的几个弟兄,命又该怎么算?”
他身后,几具盖着粗布的尸体并排摆放着,是刚才攻寨时折损的弟兄。
石屋里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商量。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再次响起,软了几分:“那是个误会,我们也是自保。这样,我们赔些银子,算给几位兄弟的安家费。”
“好啊。”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澹台明烈身后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赵衡和澹台明羽领着百十号人,正快步赶到。
说话的正是赵衡。他穿过人群,走到阵前,目光落在坚固的石屋上,扬声道:“我也可以给各位赔些银子,劳烦各位把命留下,如何?”
石屋里瞬间没了动静,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澹台明羽几步冲到兄长面前,急道:“大哥,怎么回事?怎么还折了兄弟?”
澹台明烈的脸色极其难看,指着石屋,简短地解释了情况。
本以为是手到擒来,攻破寨门也确实顺利,可就在清剿残敌时,从聚义厅里杀出八个硬茬子。这八人身手狠辣,招招致命,完全不是山贼的路数。一个照面,清风寨就倒下了六七个弟兄。
还是他下令神机弩手放箭,射伤了其中两人,那伙人才退守到这座石屋里。
强攻代价太大,这才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妹夫,你怎么看?”澹台明烈问道。
赵衡没回答,反而转向一旁的陈三元:“三元,带人去寨子里找些湿柴枯叶,越多越好,堆在石屋门口和通风口。”
陈三元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赵衡的意图,眼中凶光一闪,嘿嘿一笑:“得嘞!姑爷您就瞧好吧!”
澹台名烈也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烧不死他们,也得把这帮孙子熏成黑炭!”
很快,大量的湿柴和烂叶被堆在了石屋唯一的门前和几个通风窗下。火把丢上去,一股夹杂着刺鼻气味的浓烈黑烟滚滚升腾,争先恐后地从门缝和窗隙往里钻。
“咳咳……咳咳咳!”
“他娘的!外面的人用烟攻!”
“快堵住门缝!”
石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和咒骂,夹杂着一阵慌乱。但浓烟无孔不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里面的人终于扛不住了。
“轰!”
石门被从里面一脚踹开,八道狼狈的身影从浓烟中窜出,个个被呛得涕泪横流,双眼通红,哪还有半点高手风范。
“放箭!”
澹台明烈怒吼。
早已等候多时的神机弩手扣动了扳机。
“咻咻咻!”
十几支弩箭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那八人刚冲出来,视野还一片模糊,就被迎面而来的箭雨覆盖。
“噗!噗!噗!”
弩箭入肉的声音密集响起。冲在最前的五人,身上瞬间多了几个血窟窿,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重重栽倒,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剩下的三人侥幸躲过,眼中迸发出困兽般的凶光,嘶吼着朝人群最密集的三个方向扑来,试图做困兽之斗。
一人冲向澹台明烈,一人扑向澹台明羽,而最后一个,也是看起来最精悍的那个,目标直指站在两人中间,人高马大的赵衡。
在他看来,这无疑是最大的软柿子。
那杀手脸上闪过狞笑,身形如电,手中短刀划出一道森白的弧线,直取赵衡的咽喉。
“姐夫小心!”澹台明羽惊呼,想回援却被对手死死缠住。
然而,赵衡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甚至没退,只是在对方近身的瞬间,随手抓起脚边一个当凳子用的木墩子,迎了上去。
“铛!”
一声闷响。
杀手的短刀结结实实地砍在木墩子上,刀刃竟被死死卡住。
杀手心中大骇,想抽刀已然不及。
赵衡的右手已经抓住了他持刀的手腕,五指如铁箍般猛然发力。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啊!”杀手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短刀脱手落地。
赵衡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抓着他变形的手腕猛地向后一扯,同时右腿膝盖狠狠向前顶出。
“嘭!”
一声沉重如擂鼓的闷响,赵衡的膝盖结结实实地撞在杀手的小腹。那杀手整个人瞬间弓成了煮熟的大虾,眼珠子暴凸,一口酸水混着血沫从嘴里狂喷而出。
赵衡松开手,杀手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像一滩烂泥,彻底没了反抗之力。
身后几个清风寨弟兄一拥而上,用绳索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另一边,战斗也已结束。澹台明烈兄弟的武艺远非这些杀手可比,三两下便将各自的对手打翻在地,同样活捉。
赵衡喘了两口气,走到那个眉角有颗黑痣的俘虏面前,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很快,他从对方怀里搜出了几张卷起来的纸。
展开其中一张。
纸上,是一幅惟妙惟肖的肖像画。
那一瞬间,赵衡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四周的喊杀声、惨叫声仿佛都离他远去。
这画像他熟悉到骨子里,画的……竟然是沈知微!
清风寨的弟兄们将三个活口五花大绑,嘴里塞上破布,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一边。澹台明烈走过来,看到赵衡正盯着手里的纸,神情有些异样。
“妹夫,这是什么?”
赵衡抬起头,将手里的画像递了过去。澹台明烈接过一看,也是一愣,画上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气质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上面画的是什么人?”澹台明烈问道。
“一个朋友,”赵衡的回答言简意赅,“也是我的一个合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