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裹挟着冰雪与砂石,呼啸着刮过苍茫的山脊。天地间一片灰蒙,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里已是青岚宗辖境的极北边缘,与广袤未知、危机四伏的万妖山脉接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血腥、妖气、以及某种深沉魔意的驳杂煞气,灵气也变得狂暴而稀薄,远非宗门内部的平和景象。
一道灰蒙蒙的剑光,如同逆流而上的游鱼,破开凛冽的罡风,自南方天际疾驰而来,最终在一座如同黑色巨剑般直插云霄的孤傲山峰前按下遁光。
剑光敛去,露出林尘的身影。他身着普通的青色内门道袍,身姿挺拔,面容在风霜的侵蚀下更显坚毅。半月赶路,穿越数万里山河,即便以他筑基期的修为御剑飞行,也感到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踏入陌生险地的警惕与肃杀。
眼前这座通体漆黑、寸草不生的巨峰,便是“镇魔峰”。峰体陡峭如削,怪石嶙峋,隐约可见其上开凿出的栈道、堡垒与闪烁的阵法光芒。一股沉重、肃杀、仿佛凝聚了无数血战意志的气息,从山峰之上弥漫开来,与周遭天地间的混乱煞气相互冲撞、交融。
这里,是青岚宗抵御北方威胁的最前线,也是一座巨大的血肉磨盘。
林尘按照身份令牌中的指引,驾驭飞剑,落在镇魔峰山腰处一处相对平坦的平台上。平台尽头,是一座以黑石垒成的简陋殿宇,匾额上刻着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巡守殿。
殿前有数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的弟子值守,他们的修为多在练气后期乃至筑基初期,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经沙场的冷漠与警惕。见到林尘这个陌生面孔落下,立刻有两人迎了上来,手按在腰间的法器上。
“来者何人?报上名号,出示令牌!”为首一名筑基初期的黑脸汉子沉声喝道,声音如同金铁交击。
林尘能感觉到,这几人身上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煞气,显然都是常年在生死边缘搏杀之辈,与宗门内那些温室里的弟子截然不同。
“内门弟子林尘,奉执法堂之命,前来服役。”林尘平静开口,将身份令牌递了过去。
“林尘?”那黑脸汉子接过令牌,神识一扫,脸上露出一丝异色,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了林尘几眼,“你就是那个独自剿了黑风寨,还跟吴长老……嗯,进来吧,魏统领正在里面。”
他显然也听闻过林尘的事迹,语气中少了几分最初的冷硬,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意味,似乎是好奇,又像是怜悯。
林尘跟随他走入巡守殿。殿内光线昏暗,陈设更是简陋,只有几张粗糙的石椅和一张巨大的、刻画着周边地形与势力分布的沙盘。一股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草药味的古怪气息扑面而来。
沙盘前,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穿着半旧铠甲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沧桑,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划至右下颌,为其平添了几分凶悍之气。其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周身散发出的血煞之气,比门口那几个弟子浓烈了十倍不止,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
此人便是镇魔峰巡守队的统领,魏千雄。
“统领,新来的服役弟子林尘带到。”黑脸汉子恭敬禀报。
魏千雄转过身,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眸落在林尘身上,没有任何寒暄,直接问道:“林尘?宗门传讯提到了你。筑基初期……听说你有点本事?”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略通微末之技,不敢当统领夸赞。”林尘不卑不亢地回应。
魏千雄盯着林尘看了几息,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管你在宗门有什么背景,惹了什么事,到了这镇魔峰,就得守这里的规矩!这里只看实力,只看军功!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死了,也就是边境线上多一具无人问津的白骨,明白吗?”
他这话,既是警告,也是提醒。镇魔峰,是法外之地,也是实力为尊的修罗场。
“弟子明白。”林尘点头。
“很好。”魏千雄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刻着“巡”字的铁牌,扔给林尘,“这是你的身份铭牌,也是记录军功的凭证。你被编入丙字七队,队长是石猴。去找他报到,他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他挥了挥手,示意林尘可以离开了,似乎多一句话都懒得讲。
林尘接过冰冷的铁牌,入手沉甸甸的,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前主人的血与汗。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了巡守殿。
按照指引,他来到峰腰另一侧一片更加简陋的石屋区域。这里便是丙字七队的驻地。与其他队伍驻地隐隐传来的喧嚣不同,丙字七队驻地显得格外冷清,只有寥寥数人散落在各处,或是擦拭法器,或是默默调息,气氛沉闷。
一个身材干瘦、尖嘴猴腮、眼神却异常灵活的汉子迎了上来,他修为在筑基初期巅峰,应该就是队长石猴。
“新来的?林尘?”石猴上下打量着林尘,脸上挤出一丝算不上热情的笑容,“我是石猴,丙字七队队长。咱们队……人少了点,任务重了点,规矩也简单——活着,赚军功。”
他话语简洁,带着一股边境修士特有的务实与麻木。
林尘将铁牌递上。石猴查验过后,随手扔给他一份简陋的地图和一袋基础的补给丹药。
“这是咱们负责的巡查区域,”石猴指着地图上一条沿着镇魔峰向北延伸、深入万妖山脉边缘的狭长地带,“每隔三日,需巡逻一次,清理区域内游荡的低阶妖兽,监视异常动静。遇到硬茬子,发信号求援,别硬撑。明天一早,你跟老刀他们一组,出任务。”
交代完毕,石猴便不再理会林尘,自顾自走到一旁,眯着眼睛打量起远方的山峦,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尘寻了一处空着的石屋,作为暂时的栖身之所。石屋内部更是简陋,只有一张石床,寒气刺骨。
他盘膝坐下,并未立刻修炼,而是将神识缓缓扩散开来,感知着这座镇魔峰。
煞气!冲天煞气!
不仅仅是妖兽的凶煞,魔修的邪煞,更有无数在此陨落的青岚宗弟子,以及敌方修士,死后残留的不甘、怨念与战意,历经岁月沉淀,凝聚而成的战场煞气!
这股煞气之浓烈,远超黑风寨,甚至比幽冥秘境中的阴煞之气更加狂暴驳杂!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煞气环境中,林尘体内的混沌寂灭道基,却自发地加速运转起来,如同一个无底洞,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炼化着周遭的煞气!寂灭魂灯也微微摇曳,灯焰似乎对这战场煞气表现出了某种“兴趣”。
“此地……对我而言,或许是处宝地。”林尘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抚摸着怀中那枚来自寂灭剑君储物袋的混沌石,虽然本源消耗大半,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混沌之意。
“或许,可以尝试引动此地煞气,结合混沌石,进一步淬炼道基与剑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熟悉这里的环境,以及……活着完成第一次巡逻任务。
他望向北方那更加幽深、仿佛巨兽匍匐的万妖山脉,眼神锐利。
他知道,魏千雄的警告绝非虚言。这镇魔峰,既是险地,也是试炼场。而他被“发配”至此,背后的杀机,恐怕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明日,便是第一关。
(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