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专卖的风暴尚未平息,另一场更加隐秘、却可能更具破坏力的危机,已然悄然而至。
这一日,数据司下属新成立的“经济舆情科”在例行监测市场数据时,发现了一个异常现象:大名府及周边几个主要城市的粮食价格,在秋收刚过、本该平稳甚至略有下降的时期,竟然出现了反常的、小幅但持续的上涨。同时,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制钱)质量似乎有所下降,私铸小钱、劣钱的比例有所增加。
这份报告立刻被呈送到了陈远的案头。
“粮价反常,钱法渐坏……”陈远看着报告,眉头紧锁。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绝非简单的市场波动。结合之前“听风司”从辽东传回的、关于后金大量搜集明朝铜钱、甚至尝试自行铸钱的情报,一个可怕的推测浮现在他脑海中。
“沈炼!”陈远立刻召来了沈炼,“让你的人,重点查两件事:第一,市面上突然增加的劣钱来源,追查其铸造和流通渠道!第二,秘密监控几家最大的粮商,查清他们近期大量收购粮食的资金来源和最终去向!”
“卑职明白!”沈炼领命而去。
“净街司”的力量再次高效运转起来。很快,线索逐渐汇聚。
一方面,查获的几个小型地下铸钱作坊,其工匠和技术,竟隐隐指向山西某些有官方背景的铸钱局,而流通环节则与一些背景复杂的晋商商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劣钱被有意地、分散地投入市场,扰乱金融秩序。
另一方面,对几家大粮商的监控发现,他们近期收购粮食所用的资金,并非完全来自自身,有大量不明来源的白银流入,其收购的粮食也并未运往常见的消费地,而是秘密储存在一些偏僻的货栈中,似乎在等待时机。
所有的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后金,以及与其关系密切的晋商集团!
“皇太极……范文程……”陈远在书房内踱步,脸色凝重,“他们不仅在正面战场和阴影中与我们较量,如今,更是将手伸向了经济领域!他们这是在发动一场‘货币战争’和‘粮食战争’!”
他向围拢过来的李定国、赵顺等人解释道:“他们大量铸造和投放劣质铜钱,目的是扰乱我方币值,掠夺民间财富,引发通货膨胀和市场混乱!同时,利用不明来源的白银,大肆囤积居奇,抬高粮价,制造恐慌!一旦民心不稳,物价飞涨,我们内部必然生乱,届时他们再趁机军事进攻,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没想到,战争还可以用这种方式进行!
“好毒辣的计策!”李定国握紧了拳头,“远兄,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立刻抓捕那些奸商,查封囤积的粮食?”
“不可贸然行动。”陈远摇头,“抓捕几个奸商容易,但打不掉整个网络,反而会打草惊蛇。而且,若强行平抑粮价,我们手中必须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作为底气,否则只会引发更大的恐慌。”
他沉思片刻,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既然他们想玩金融,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一把大的!我们要建立我们自己的、更加稳定和可靠的金融体系!”
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冒险的计划,在陈远脑海中成型。
“立刻做三件事!”
“第一,稳定币值!以巡抚衙门信用为担保,成立‘大名府平准银库’,宣布回收市面上流通的各类劣质铜钱,按一定比例兑换成我们官方铸造的足色制钱,或者直接兑换成白银!同时,严厉打击私铸钱币行为,查到一律按谋逆论处!我们要重新掌握货币发行和定价的主动权!”
“第二,平抑粮价!动用府库现存所有白银,同时以盐铁专卖公司未来的收益为抵押,向本地信誉良好的士绅、商号发行‘平籴债券’,筹集资金,由官府出面,直接从湖广、江南等产粮区大规模采购粮食,运回大名府!他们囤积,我们就放粮!用实实在在的粮食储备,砸碎他们囤积居奇的迷梦!”
“第三,创立信票!”陈远语出惊人,“借鉴前朝‘宝钞’之利,但规避其弊!由平准银库发行一种新的、以白银和官仓粮食为十足准备金的‘大名府军民众信票’(简称‘民信票’),面额固定,可在巡抚衙门管辖范围内,完粮纳税、购买官盐官铁、支付军饷,并与白银保持固定兑率!我们要逐步建立起一套脱离劣钱困扰、由我们自己掌控的信用货币体系!”
这个计划,比盐铁专卖更加石破天惊!直接触及了货币发行权这一帝国最核心的权力之一!
赵顺听得心惊胆战:“大人,发行纸钞,前朝殷鉴不远啊!若无节制,滥发无度,必致物价腾涌,信用崩溃!”
“所以我才强调,必须有十足的白银和粮食做准备金!而且发行权必须牢牢掌控,绝不允许超发!”陈远斩钉截铁地说,“这是我们打破后金金融攻击,稳定内部经济,甚至未来进行经济反制的唯一途径!风险虽大,但值得一搏!”
他看向众人,目光灼灼:“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却同样决定生死存亡的战争!诸位,可愿随我,在这金融烽烟中,杀出一条血路?”
李定国、沈炼、赵顺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但更多的是被陈远魄力所激发的豪情。
“愿随大人(远兄)!”众人齐声应道。
大名府,这个北方的军事、政治重镇,再次被推到了时代变革的风口浪尖。一场围绕着货币与粮食,关乎金融主权和经济命脉的暗战,悄然升级。陈远,将以“国企”和“金融”为双翼,试图带领着他缔造的这片土地,冲破重重围堵,飞向一个未知而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