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沉寂的书房内轻轻摇曳,将两道交叠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
“定心丸……”
苏晚晚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脑中一半是沧州库房里那七十万两随时可能化为乌有的银票,另一半是北地铁线莲产地那两千即将面临断炊之危的兵士。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让刚刚起步的“衍盛行”元气大伤,甚至万劫不复。
在这样火烧眉毛的关头,他要的“定心丸”,会是什么?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最简单粗暴的江湖逻辑里。可她知道,萧衍的棋局,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萧衍松开她,径直走到窗边,一把推开木窗,灌入的夜风并未吹散他眉宇间的沉凝,反而让他的眼神在摇曳的烛火中显得愈发锐利。似乎他看的不是窗外的夜景,而是这盘以天下为棋的棋局。
“阿姐,”他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太子复起,满朝文武都在观望,江南那些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富商,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们现在最怕的,不是沧州那一次‘查税’,而是怕我靖王府,会在这场储位之争中,落败。”
苏晚晚明白这个道理,雪中送炭的人少,墙倒众人推才是世间常态。
“所以,这颗定心丸,不止要给江南的商人。”萧衍缓缓转过身,月光在他的身后,给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如霜的清辉,那双眼眸里,此刻却燃着一簇冷静到近乎疯狂的火焰,“更要给满朝文武看,给父皇看。”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苏晚晚,“我要尽快为你正名,恢复你苏家嫡女的身份。”
“现在?”苏晚晚惊得站了起来,“可……可沧州的事还没解决,北边的粮草也……”
“正因如此,才要现在。”萧衍打断了她,一步步向她走来,高大的身影将月光与烛火一并遮蔽,“所有人都以为,我此刻应当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太子在等,等我向他低头;朝臣在等,等我出错;江南的商贾在等,等我失势。”
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侧的扶手上,将她完完全全地困在了自己和椅子之间。“我偏要让他们看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冷酷的戏谑,“我不仅没被绊住手脚,甚至还有余力来操办自己的终身大事。他们越是想看我狼狈,我越要从容。”
她明白了他的意图,这是兵行险着,以退为进。
“这太冒险了!”苏晚晚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心跳如擂鼓,“我……我还没准备好。那个苏家,我还知之甚少,那些名门闺秀的规矩礼仪,我才学了些皮毛……万一,万一在人前露了馅,那便是欺君之罪!”
她不怕死,她怕的是自己这颗棋子走错一步,就毁了萧衍整个棋局。
看着她眼中难以掩饰的惶恐,萧衍的神情柔和了下来。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紧绷的脸颊,那份温度,似乎能熨帖她慌乱的心。“阿姐,”他凝视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认真,“无需准备,即使你什么都不学,只要你站在我身边。剩下的,交给我。”
他的声音,像带着蛊惑的魔咒,让她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渐渐平复。
“为什么……要这么急?”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最深的疑惑。
萧衍的指腹停留在她的脸颊上,那双幽深的眼眸里,翻涌起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筹谋,有决断,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迫切。
他忽然俯身,凑得更近,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等不及了。”
苏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忘了。
“我不想再让你藏在王府的阴影里,顶着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官身份,做我无名的‘苏大东家’。”
“苏晚晚,”他叫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要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做我的王妃,做这靖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萧衍的女人,是我的至宝,谁敢动你分毫,就是与我为敌。”
他眼中的占有欲,浓烈得几乎要将她吞噬。那不是一句冲动的情话,而是一个酝酿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的宣告。
苏晚晚的心,彻底乱了。那颗原本只想咸鱼度日的心,在这一刻,被他滚烫的野心与同样滚烫的情意,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名为“萧衍”的焦土。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好”出口时,依旧带着压不住的颤抖。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眼底的惶恐并未完全褪去,却在那片惶恐之下,燃起了一簇被他点燃的、名为不甘的火焰。她怕,但她更怕回到过去那种任人宰割的日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这股狠劲,让她眼中最终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负责朝堂,我来破这死局。”她伸手,指尖重重地点在他的心口,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沧州那边,我会让常亦安放话出去,就说‘衍盛行’不日将成为皇家贡品的承办商,被扣的不是普通货物,而是给宫里采办的贡品丝绸。我看那沧州知府,有没有胆子扣着贡品不放!”
她的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北边的卫所,我今晚就让王掌柜去办!通州刘振好赌,蓟州赵德缺药,还有密云卫的孙指挥……他们缺什么,我们就给什么!用银子给那两千将士,铺出一条活路来!”
说完,她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壮胆。“要办成这些,光有钱还不够,还得有个足够分量的身份替我们去周旋。看来,是时候请江南苏家的人,来京城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