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接过那枚小小的蜡丸,指尖稍一用力,蜡壳便无声碎裂,露出里面卷成细筒的信纸,他缓缓展开, 信纸上没有长篇累牍的安抚,亦无雷霆万钧的震怒,仅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速归,待变。
萧衍的视线在那四个字上停顿了片刻,随即将信纸凑近烛火,薄薄的纸页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撮飞灰,消散于空气, “有劳钱大人了。”他抬首,望向钱丰,声音依旧虚弱,眼神却清明如水,“本王明日,便启程回京。”
钱丰连忙躬身:“老臣遵旨,陛下已遣骁骑营精锐前来,定保王爷此行安然无虞。”
次日天未亮,农庄便已人声鼎沸。
回京的队伍比来时庞大了数倍,除了萧衍的龙鳞卫,皇帝竟真派来一整队五百人的骁骑营“护驾”。苏晚晚看着那些身披重甲、气势森然的士兵,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哪里是护送,分明是监视。既是确保萧衍和他手里的证据能安然抵京,不给太子半路下黑手的机会;恐怕也是皇帝不放心,要将这枚愈发脱离掌控的棋子,牢牢置于眼皮底下,君心难测,古人诚不我欺。
苏晚晚被“请”进了萧衍的马车,一屁股坐下,整个人都陷进了厚厚的软垫里。她满足地喟叹一声,这哪里是马车,简直是个移动的安乐窝。鼻尖萦绕着安神香清雅的尾调,她觉得自己前些天提心吊胆、食不下咽的日子,简直像一场噩梦。
她抱着那个装着要命证据的锦盒,靠在软壁上开始盘算自己的小金库,等回了京,皇帝怎么也得赏她点什么吧?这次她可是立了大功的!黄金万两不敢想,千两总该有吧?再不济,几百两也行啊!她正盘算着未来当富婆的美好生活,车轮轧过一块凸起的山石,车厢剧烈地颠了一下。她下意识稳住身形,却感到身侧一沉,属于萧衍的重量毫无预兆地压了过来,他的头顺势靠在了她的肩窝。他的发丝蹭在她的颈侧,带着微痒的触感,那股混杂着药香与清冽的气息,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男女授受不亲啊大哥!可手刚抬起,就瞥见了他紧锁的眉头和依旧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轻浅,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冲淡了清醒时的锐利与算计,竟透出几分脆弱。苏晚晚抬起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推开他,他肯定会醒。看他这副样子,好不容易睡着,还是让他多歇会儿吧。她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绝佳的理由,默默放下了手,挺直后背,让自己化作一根木桩,一动也不敢动。肩上的重量不算沉,却让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阿姐……”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耳畔传来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苏晚晚的脸颊像是被炭火燎过,瞬间烧了起来。她梗着脖子,视线僵硬地盯着前方,嘴上却不服输地小声辩解:“胡说,那是……那是熏香!”可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却出卖了她。
车队一路向北,行了七八日,进入了一处名为“断魂谷”的险峻峡谷,此地两侧皆是悬崖峭壁,道路狭窄,仅容两车并行。天色渐晚,车队决定在此安营,休整一夜。
入夜,魏忠神色凝重地进了马车,他先是瞥了一眼靠在苏晚晚肩上“睡得正香”的王爷,而后压低声音,对苏晚晚禀报:“姑娘,凌云自京城传来密信。”苏晚晚还未开口,肩上的“重物”便动了。
萧衍缓缓直起身,睁开双眼,眸中哪还有半分睡意,“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苏晚晚眼角一抽,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行啊萧衍,刚从鬼门关回来,就学会这招了?装睡占便宜是吧!
魏忠对此显然见怪不怪,立刻呈上密信内容:“凌云查到,太子一党已狗急跳墙,买通了江湖杀手‘鬼影楼’,欲在半路截杀。动手之地,很可能就是这断魂谷。”
“鬼影楼……”萧衍的眼底一片清明,并无意外之色,“传令下去,让雷豹和骁骑营的陈都尉打起精神,准备迎客。”他停顿了一下,“告诉他们,本王要活口。”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就在营地守卫最困乏之时,异变陡生! 峡谷两侧的峭壁上,火把骤然齐亮,密密麻麻,如同冥府引路的鬼火。无数蒙面黑衣人顺着绳索从天而降,喊杀声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迎敌!”雷豹与骁骑营的陈都尉同时怒吼,早已严阵以待的护卫们,瞬间与那些杀手战作一团。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混乱中,一道黑影如跗骨之蛆,完全无视了胶着的战局,他每一次闪身,都恰好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身法诡异步伐飘忽,几名骁骑营的精锐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便被他甩在身后。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辆被重重护卫的华贵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