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的微光跳动,映在萧衍脸上,那份倦色藏不住,给他平日冷硬的轮廓添了几分阴影。太子妃有孕、太子复出,意味着朝堂短暂的平静又要,那场无声的储位之争,即将掀开血淋淋的帷幕。
“这是早晚的事。”许久萧衍才出声,语调平淡得听不出情绪。他牵过苏晚晚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用自己的宽厚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送到唇边轻吻一下,“只是,比我预料的要快许多。”
他看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瞳里,终于透出一丝难以遮掩的疲态,“他蛰伏至今,一朝翻身,出手必是雷霆之势。阿姐,接下来一段时日,王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了,你早做些打算。”
苏晚晚反手握紧他,能清晰感觉到他掌心因常年握剑而磨出的硬茧,如今,她不怕风雨,只是不忍心让他独自面对,“日子不太平就不太平吧。”她迎上他的视线,那双总在盘算金银的眸子此刻满是执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他的张良计,我们有我们的过墙梯。大不了,我们就是多花点银子罢了。”
萧衍看着她故作轻松、宽慰自己的模样,心头那点因朝堂争斗而起的阴霾,竟散去了几分。他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她的柔润的脸颊:“我的苏大东家,现如今果然是财大气粗了。如此也好,接下来,就看你的银子,能不能砸开太子爷布下的天罗地网了。”
数日后,苏晚晚和萧衍正在书房议事时,书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魏忠的声音透着一丝慌乱:“王爷,姑娘,出事了!常掌柜派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信!”魏忠推门而入,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萧衍拆开,视线在信纸上飞快扫过,脸色便沉了下来。他没说话,直接将信递给了苏晚晚。
信是常亦安亲笔所书,字迹潦草,好几处力透纸背,墨点晕开,足见其下笔时的心焦。太子即将复出的消息或许还未传出京城,但潜伏在暗处的猎犬,早已嗅到了风向的转变。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在数日前便已撒下,只等着收网的信号。他们的车队满载着银票与定金,前脚刚踏出京畿地界,后脚就被沧州税关的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仿佛他们已经在那儿专程等候多时了。
税关给的由头是“货物清单与实物不符,涉嫌偷漏关津税”,随即便将人与货一并扣下。常亦安派去疏通关系的人,连知府的大门都没摸到,就被打了回来。
信的末尾,常亦安以血沥陈,沿途七个州府,皆是太子与承恩公府的势力范围,如同一颗颗早已钉死的棋子,只等着他们一头撞上来。苏晚晚的心沉了下去,这哪里是临时的刁难,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猎!从他们商队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入了对方精心编织的陷阱。
“这是明抢!”苏晚晚的声音发紧,那封信在她手里仿佛不是纸,而是被揉碎的银票,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尖上。“二十万两现银,五十万两银票!这要是打了水漂,咱们‘衍盛行’的根基就等于断了一半!”她气得在屋里来回走动,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快要着火。
萧衍看着她在屋里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团团转,嘴里念念有词地盘算着损失,那双总是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两簇小小的火焰,他将她拉回身边,按着她在椅子上坐好,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唇边,“晚晚,你先坐下先喝口水。”
苏晚晚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心头的火气被压下些许,但眉宇间的焦躁却分毫未减,“怎么办?去官府告状?沧州府衙和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派人硬闯?那更是蠢办法,正好落人口实,坐实我们藐视王法。”
她急得不行,萧衍却异常镇定,他取过那封信,慢条斯理地凑近烛火,看着它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撮灰烬,“晚晚,你忘了,我们手上有父皇亲批的文书,是皇商。”他抬眼,眸中是冰冷的算计,“他用官场的规矩来压我们,我们就用更大的规矩去压他。”
苏晚晚心头一动,思路瞬间被点通。是了,釜底抽薪!太子能借“势”,他们就能借“天”。在这大周,皇帝就是天。只要将“衍盛行”的生意和“皇家贡品”绑在一起,地方官再是太子的人,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头顶的乌纱帽,敢不敢跟皇权对着干。
“可是派谁去稳妥?御史台里,恐怕也有他的人。”苏晚晚仍然很是担忧。
“别忧心,关于人选我心中有数。”萧衍的视线,落向书房角落那盆不起眼的君子兰,那是吏部侍郎石文庆前几日刚着人送来的。
苏晚晚瞬间明了,心也跟着落回了实处,有萧衍在,天似乎就塌不下来。她刚要松一口气,却见萧衍的神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愈发凝重。“南路是明枪,尚有破解之法。”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的温度降了下去,“我真正担心的,是北边射来的暗箭。”
苏晚晚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北边?林太医刚走,剿匪大军也已开拔,还能出什么岔子?
“周启带去北地剿匪的两千人马,粮草军械,皆由兵部统管。”萧衍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出那个最致命的环节,“而兵部尚书,正是太子妃的亲舅舅,承恩公杜威。”苏晚晚的呼吸都停了半拍。“他若在粮草上动手脚,那两千将士,不等见到马匪,便已军心涣散。我们用重金和前程收买来的人心,顷刻间就会烟消云云。届时,剿匪失利、损兵折将,这失职之责,就会严严实实地落在我与周启的头上。”萧衍的声音很轻,却让苏晚晚的心直往下沉。
这才是太子真正的杀招,一箭双雕,既要断他的臂膀,又要毁他的声名。
这一局,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