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惊变,天光熹微。
昨夜的血与火像被一场无声的秋雨涤荡干净,只在湿冷的空气里,留下了若有似无的铁锈与焦糊气,京城的天灰蒙蒙的。靖王府的大门外,却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
天刚放亮,各式华贵的马车便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将王府门前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吏部、户部、礼部……中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赶着来烧这第一炷热香,生怕落于人后。
魏忠站在门房里,看着外面的车队长龙,以及管家们递进来堆成小山的拜帖,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都快拧成了麻花。
“王爷,”他端着一碗参汤走进书房,语气里满是愁绪,“各府的管家都在外头候着,闹哄哄的,您看……”
萧衍站在窗前,他换下了一身血污的甲胄,只着一件玄色常服,更衬得他面色苍白,闻言他没有回头,“一概不见,就说本王奉旨查案,分身乏术,暂不见客。”他停顿了一下,视线落在那些拜帖上:“帖子都收下,按官职品阶,登记造册,拿来我看。”
魏忠不再多言:“是,老奴这就去办。”说完躬身退下,书房重归宁静。
萧衍将参汤放在桌上,目光落在苏晚晚昨夜画的那张关系图上,朱笔勾勒出的繁复线条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让他本就刺痛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而一墙之隔的芷兰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苏晚晚早已起身,对隔壁靖王府外的车水马龙恍若未闻,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青画在一旁伺候,看着自家姑娘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悬了一夜的心也安稳了些。
“姑娘,王爷那边已经回绝了所有访客。”青画低声禀报。
“嗯。”苏晚晚放下玉箸,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种时候去结交,只会成为陛下眼里的钉子。”她端起茶盏,吹开水面浮沫,“凌云呢?”
“已在外面候着了。”
“让他进来。”苏晚晚说着便起身,踱步去了书房。
凌云悄无声息地进来,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奉上:“姑娘,查到了一些东西。”
苏晚晚接过来翻开,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信息,“起火点?”苏晚晚的笔尖在纸上停住。
是正殿库房,里面堆满了准备入冬的布料和桐油。”凌云的声音毫无起伏,“动手的是两个新调入凤坤宫的小太监,事成之后便不知所踪。”
苏晚晚的笔尖在“凤坤宫”旁画了个叉,轻声道:“被灭口了,三皇子身边的人呢?”
“他最得宠的内侍小泉子嗜赌,三日前,有人替他还清了东宫钱庄一笔不小的赌债。”
“东宫……”苏晚晚的笔尖在“小泉子”和“太子”之间,画上了一条若有若无的虚线。
“还有,”凌云继续道,“三皇子身边的掌事宫女锦绣,她弟弟在京郊欠下赌债,祖宅被抵。昨夜子时,有人用一千两现银,将宅子赎了回来,银钱来路不明。”
苏晚晚合上册子,线索虽多,但这些家奴的贪婪与胆怯,分量都还不够撑起“弑兄夺印”这桩惊天大案。
“听风楼那边如何?”她换了个话题。
“王掌柜传话,今早茶客比往日多了三成,都在议论宫变,矛头直指废太子,无人敢提三皇子和王爷。”
“自然。”苏晚晚唇角扬了扬,那弧度却透着凉意,“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太子这面墙塌了,谁都想上去踩一脚。至于咱们王爷,现在是刚出炉的烙铁,谁都想靠,又怕被烫伤,自然都在观望。”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开始飘零落叶的芷兰树,“衍盛行那边,常亦安怎么说?”
“常大掌柜已在查三皇子名下的产业,尤其在江南的几处生意,资金调动异常,但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一时难以切入。”
苏晚晚沉默片刻,转过身,对凌云下令:“让听风楼的说书先生,今天换个新段子。就说废太子心狠手辣,早早买通三皇子近侍,意图构陷。谁知那近侍见财起意,又心生惶恐,竟在乱局之中错手杀了旧主,夺路而逃。”
凌云心领神会:“姑娘是要……把水搅得更浑?”
“不。”苏晚晚摇头,“我是要给某些人,送去一个现成的剧本,看看他们会不会照着演。”她要造势,让“家奴反噬”的故事先入为主,如此,当他们真把某个“家奴”推出来顶罪时,满城百姓才不会觉得突兀。
“还有,”她看向凌云,“派人去趟京郊,找到锦绣那个赌鬼弟弟,别惊动,看住了。”
“是。”凌云领命退下。
苏晚晚重新坐回桌前,将那本小册子又翻了一遍,册子末尾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注意——林太医。这个曾对他们施以援手的古怪太医,记录显示他近期竟频繁出入凤坤宫为三皇子请脉,这绝非巧合。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际,青画快步从外面走进来,神色有些古怪:“姑娘,宫里来人了。”
“谁?”
“是……贤妃娘娘宫里的人。”青画脸上带着几分不解,“来人说是奉贤妃娘娘之命,送来了新贡的秋露白,娘娘说您和王爷昨夜辛劳,用这个润润喉最好不过,另外,还备了些安神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