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明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忽然想起在社区医院给富贵注射解毒剂的那个凌晨。
当时京巴犬的血管细得像棉线,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针管,是王翠花按住他的手腕说:“别急,对准了再扎。”
此刻键盘的触感与那支针管莫名重叠,冰冷坚硬,却又承载着无声的重量。
“让我看看原始代码。”
他拉开张工旁边的椅子,椅面还残留着人体的温度。
系统启动时发出熟悉的 “嘀” 声,像老式游戏机的开机音,瞬间把他拉回警校机房的午后 。
那时他总爱偷偷在代码里藏些小彩蛋,比如在登录界面嵌入赵胜男的卡通头像。
代码洪流在屏幕上展开,李小明的瞳孔随着滚动条收缩。
他注意到一段被注释掉的冗余代码,语法风格带着明显的个人印记 。
是他去年写的 “社区情感分析模块”,因为 “不符合逻辑严谨性” 被张工删掉了。
那时他还为此和张工大吵一架,摔门时差点撞翻赵胜男送来的奶茶。
“这里有问题。”
李小明用鼠标划出一串函数,“污染代码在模仿正常指令时,会优先复制带有负面情绪标记的片段。”
他的指甲在屏幕上点了点,那里有行微小的注释:\/\/ 参照司马钢蛋实验室声波频率。
张工的眉毛拧成个疙瘩,抓起桌上的速溶咖啡撕开,粉末溅在键盘缝隙里。
“早就发现了,但清除它们会连带删除基础指令。”
他往嘴里倒咖啡粉,喉结滚动时像台老旧的齿轮机,“就像肿瘤长在了主动脉上。”
机房角落的打印机突然 “咔哒” 作响,吐出张社区监控截图。
画面里诸葛铁牛正在广场上激活 “人间烟火” 领域,金色的光晕中,李大芬的广场舞扇子划出优美的弧线,王翠花抱着康复的富贵站在人群边缘,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这张截图是李小明昨天设置的自动保存,触发条件是 “和谐能量峰值>9000”。
他盯着截图里王翠花的笑脸,突然想起疫苗事件那天,老人家攥着他的白大褂哭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怕再也见不到它摇尾巴了。”
那时消毒水的气味与此刻的电路板味奇妙地融合,在记忆深处酿成酸涩的酒。
“也许我们搞反了。” 李小明突然开口,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个心形轨迹,“不是要清除污染代码,是要让它们‘不想’复制。”
他点开社区云盘,里面存着三个月来收集的居民照片:
张大爷在糖画摊前举着孙悟空,李建国给猪肉盖章时的认真模样,甚至还有孙二楞子没戴金链子的青涩笑脸 。
那是周小兵偷偷发给他的,说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张工把茶杯重重墩在桌上,茶水溅到机箱上。
“李小明你搞清楚!这是特调局技术部,不是社区照相馆!” 他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我们需要的是算法优化,不是心灵鸡汤!”
李小明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新建了个文件夹,命名为 “温暖的变量”。
他从照片里精选出七十二张笑脸,用图像识别算法提取出嘴角上扬的弧度、眼底的光斑、皱纹的走向,转换成一串特殊的十六进制代码。
服务器的风扇突然加速运转,发出低沉的轰鸣,像是在抗议这不合常理的操作。
“你看这个。”
李小明调出污染代码的传播模型,红色的扩散区域像朵毒蘑菇。
当他导入笑脸代码时,毒蘑菇的边缘突然泛起金色,像被阳光融化的冰。
“情绪是有能量的。” 他想起诸葛铁牛的系统提示音,“积极情绪能降低熵增污染指数,这在社区广场已经验证过十七次。”
张工的手指悬在 “删除” 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机房的时钟指向午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刻出细长的条纹。
远处传来社区广场舞收队的音乐声,《最炫民族风》的旋律断断续续飘进来,与服务器的嗡鸣交织成奇妙的和弦。
“试一次。” 张工突然说,转椅转向显示器时带倒了半杯冷掉的咖啡。
李小明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键帽被磨得发亮的 “ctrl” 键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
那是他以前熬夜写代码时磨出的痕迹。
当最后一行代码敲完,整个机房突然陷入寂静,只有主机指示灯在规律地闪烁,像等待宣判的心跳。
程序启动的瞬间,所有屏幕同时亮起。
污染代码组成的红色网络中,突然绽放出金色的光点,每张居民笑脸都化作小小的盾牌,将恶意指令包裹、消融。
张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再戴上时,发现自己的代码注释里多了行小字:\/\/ 李大芬的扇子角度 37° 时最有感染力。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伸手去触摸屏幕上的笑脸,指尖在玻璃上留下淡淡的水雾。
技术部的其他同事被惊醒,纷纷围过来看,原本沉闷的机房突然爆发出惊叹 。
有人认出了自己在社区超市购物的照片,有人指着张大爷的糖画笑得直不起腰。
李小明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诸葛铁牛发来的消息:
【社区广场的和谐能量指数涨了 12%,王翠花说富贵对着音箱摇尾巴了。】
附带的照片里,京巴犬正蹲在广场舞音箱旁,尾巴扫起的尘土在月光里飞舞。
“这就是你说的‘善意’?”
张工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点开自己的用户头像,发现被换成了上周在食堂啃包子的抓拍,嘴角还沾着芝麻。
李小明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绿色代码,突然明白赵胜男为什么总说 “代码是活的”。
它们记得每个敲下键盘的瞬间,那些藏在括号里的叹息、注释里的玩笑、变量名里的思念。
凌晨三点,技术部的灯光依然明亮。
李小明在程序里加了最后段代码:
当检测到操作员连续工作超过四小时,自动弹出社区日出的延时摄影。
画面里,第一缕阳光掠过碧水湾小区的屋顶,在广场的地砖上流淌,把跳舞的人影拉得很长很长。
“我以前总想着完美。” 李小明合上笔记本,保温桶里的饺子已经凉透,但韭菜的清香依然执拗地钻进鼻腔,“却忘了技术是为人服务的。”
张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 “社区情感分析模块” 从回收站拖了回来,重命名为 “核心驱动 V2.0”。
离开技术部时,李小明在走廊的公告栏前停住脚步。
上面贴着新的值班表,他的名字后面被张工画了个笑脸,旁边还有行小字:“带王翠花的饺子来。”
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社区广场上传来扫地大爷的竹扫帚声,与机房的键盘声在晨雾中温柔相拥。
他摸出手机,给诸葛铁牛回消息:
【代码修好了,藏了个彩蛋。】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特调局大楼的灯光依次熄灭,只有技术部的那扇窗还亮着,像颗嵌在城市天际线上的星星,闪烁着属于代码的温柔光芒。
电梯下降时,李小明看着自己映在金属壁上的影子,突然想起警校毕业那天,赵胜男把这枚探员徽章别在他胸前说:“记住,再复杂的算法,都比不上一颗愿意理解别人的心。”
那时的阳光也像今天这样,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徽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社区的早餐摊已经支起了帆布棚,王翠花正在给蒸笼添煤,白色的雾气裹着韭菜鸡蛋的香气飘过来。
李小明走过去时,老人家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个热包子:“听铁牛说你又熬夜了?年轻人也得注意身体。”
咬下包子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技术部的群消息。
张工发了张截图:“和谐模拟器” 的登录界面上,所有代码都化作了跳动的广场舞小人,领头的那个举着 “欢迎回家” 的牌子,脸是李小明的模样。
下面跟着一串回复,全是同事们拍的社区照片,每张都带着明亮的笑脸。
李小明静静地伫立在晨雾缭绕的社区广场上,目光凝望着远处那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
忽然间,他领悟到,有些代码永远没有完结之时 。
就如同这社区的生活一般,每天都有全新的故事精彩上演,崭新的善意悄然萌芽、蓬勃生长。
在敲击键盘的短暂片刻,在广场舞欢快的鼓点声中,在每一个心怀美好的人心中,生活的无限循环正悄然无息地运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