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沉闷，一直持续到了目的地。
A集团军，装甲师。
这里是全军闻名的重装部队，隶属于王牌中的王牌——81集团军。
车子停稳，王副部长和高大壮率先下车。
林辰跟在后面，入眼便是一片钢铁洪流。
一排排坦克整齐地停放在巨大的车库里，炮管斜指天空，充满了肃杀之气。
一个肩扛大校军衔，身形微胖的中年军官快步迎了上来。
“首长好！”
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
“钱师长，别搞这些虚的了。”
王副部长摆了摆手，和他握在一起。
钱和平，A装甲师的负责人，正师级大校。
此刻，他脸上虽然挂着笑，但眉宇间的愁绪却怎么也藏不住。
“首长，这边请，咱们去飞虎团看看。”
钱和平在前面引路。
王副部长一边走，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老钱，师改旅的事情，有谱了吗？”
钱和平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还没呢，天天开会，天天研究，就是没个准信。”
“首长，您是知道的，咱们师是全军的试点单位，这第一刀，肯定得从我们这儿砍下来。”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眼下正是全军大刀阔斧改革的时期。
精简部队编制，提高合成化作战能力和指挥效率，是重中之重。
更别提，上面还有裁军四十万的硬指标压着。
A装甲师作为老牌重装部队，编制臃肿，装备老旧，自然成了改革的首要目标。
一旦师改旅的命令下来，不光是部队的番号要变。
更意味着大量的军官和士兵要脱下军装，离开部队。
他这个师长，未来的去向也还是个未知数。
王副部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想那么多，这是大势所趋。”
“你们师的底子好，兵员素质高，就算改成旅，也绝对是合成旅里的尖刀！”
钱和平叹了口气。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心里就是不得劲。”
“看看我们这些宝贝疙瘩，”他指着旁边一辆59式坦克，眼神复杂。
“都说坦克是陆战之王，可现在，经费越来越紧张，新装备迟迟换不上，这些老家伙，怕是真要过时了。”
几人说话间，林辰一直跟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那些钢铁巨兽。
坦克。
陆战之王。
这四个字，他从小听到大。
可真当这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时，他心里却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陆战之王？言过其实了吧。”
他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可高大壮的耳朵尖得很。
他猛地回头，一把抓住林辰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这里是装甲师，你敢说这话，信不信他们敢把你绑在炮管上，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物理超度？”
高大壮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可不是在夜老虎，开开玩笑就能过去的。
在装甲兵面前质疑坦克的地位，那跟刨人家祖坟没什么区别。
林辰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我只是实话实说。”
“现在的战争形态早就变了，坦克的使用思维还停留在几十年前，早就落后了。”
他撇了撇嘴。
“就说最近的战场吧，一架几百美金的无人机，挂个手榴弹，就能换掉一辆几百万美金的t-90。”
“这买卖，划算不？”
“当然，我不是说坦克没用了，在特定的战场环境下，它依旧是攻坚利器，但要说是‘王’，那真是抬举它了。”
高大壮被他这番言论惊得目瞪口呆。
这小子，胆子也太肥了！
他一把将林辰拽到队伍的最后面，远离了前面的王副部长和钱师长。
“你小子到底想搞什么？”
高大壮瞪着他。
林辰一脸无辜。
“我就是感慨一下，这‘陆战之王’的名头，跟它的实际作用不太相符。”
“放屁！”
高大壮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全球公认的名号，到你小子嘴里就一文不值了？”
他死死盯着林辰。
“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是特种兵就了不起了！特种兵也是步兵！”
“你一个步兵，在坦克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人家一脚油门过来，直接给你碾成肉泥！”
“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不然全天下的人都得笑话你无知！”
高大壮是真的有点急了。
林辰的这套理论，要是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林辰却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高中队，你这话就不对了。”
“特种兵，可不是常规步兵。”
“真要在战场上碰到了，谁被碾成肉泥，还真不一定呢。”
高大壮气笑了。
“嘿，你小子还吹上了！”
“行，那你今天就给我说道说道，你一个两条腿的步兵，怎么去跟一个几十吨重的铁王八斗？”
林辰嘴角一咧，露出一口白牙。
“高中队，你知道你为什么三十多岁了，还只是个少校吗？”
高大壮一愣。
这小子，怎么突然人身攻击了？
林辰没等他反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就是因为想法太固化，不懂得变通。”
“步兵搞坦克，很难吗？”
“办法不是一抓一大把？”
林辰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打蛇打七寸，敲山要震虎。”
“一个坦克连，或者一个坦克营，呈战斗队形开进，你非要跟它在开阔地带硬碰硬，那不是傻是什么？”
“咱们得选地方啊。”
“比如，狭窄的山路，或者城市巷战的街道。”
“找个制高点，用反器材狙击枪，或者火箭筒，先把它头车给干掉！”
“然后再把它最后一辆尾车给干掉！”
“头尾一堵，中间的那些坦克，不就成了铁棺材，想动都动不了？”
“这时候，你想怎么收拾它们，不就是你说了算？”
“打掉它的潜望镜，打掉它的观瞄设备，让它变成瞎子，聋子。”
“这很难吗？”
高大壮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林辰说的这些，他当然也懂。
可这只是最理想化的状态，战场上瞬息万变，哪有那么容易？
林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继续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敌后作战，釜底抽薪。”
“我们特种兵是干嘛的？不就是渗透、破袭、斩首吗？”
“你让我正面去跟一个装甲师硬刚，我肯定不去。”
“但我可以绕到你后方去啊。”
“坦克厉害，可它不用喝油？不用补充弹药？开坦克的兵不用吃饭睡觉？”
“找到他们的后勤补给线，给炸了！”
“找到他们的弹药库，给点了！”
“找到他们的指挥部，呼叫后方炮火，来个饱和式覆盖打击！”
“没有了补给，没有了指挥，你那堆铁疙瘩，除了能当个靶子，还有什么用？”
高大壮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林辰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这些战术，虽然听起来天马行空，但仔细一想，却又极具可行性！
林辰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
“第三，也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
“摸营。”
“趁着天黑，摸到他们的驻地里去。”
“坦克外面看着硬，可里面呢？全是各种精密的仪器和线路，还有满满一肚子的炮弹。”
“我不需要带什么重武器，几块高爆炸药，或者几颗特制的破甲弹就够了。”
“找到坦克的薄弱点，比如发动机舱，或者炮塔和车体的连接处，把炸弹往上一贴。”
“轰！”
林辰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
“一辆坦克殉爆，能把周围好几辆都给引爆了，那场面，啧啧，肯定很壮观。”
说到这里，林辰顿了顿，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呆滞的高大壮，笑道。
“当然了，上面这些都是比较传统的玩法。”
“对我来说，还有更省事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给我一台能上网的电脑，再给我几架市面上最普通的民用无人机。”
“我花点时间，就能把它们改成可以远程操控的自杀式攻击武器。”
“在无人机上绑上高能破甲炸弹，专门攻击坦克最脆弱的顶部装甲。”
“我人舒舒服服地待在几公里外的安全区，喝着咖啡，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的坦克集群挨个点名。”
“高中队，你现在还觉得，步兵搞不定坦克吗？”
一番话，行云流水。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高大壮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睛里写满了震撼。
他脑子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林辰所描述的这些战术，环环相扣，层层递进，简直是为现代特种作战量身定做的一套完美教科书！
他以前怎么就没想过，小小的步兵，居然能有这么多办法去对付一个庞然大物！
过了许久，他才从那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些……这些都是你大学课本上教的？”
林辰翻了个白眼，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你觉得呢？”
“课本上要是教这个，那全世界的装甲兵不都得失业了？”
“高中队，我说你不懂得变通，你还不信。”
高大壮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虽然被这小子无情地嘲讽了，但他此刻心里，却生不出半点怒气。
有的，只是震撼。
这小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