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干干净净的大姑娘。你看奶奶皮肤多白。”魏梦笙忽然开口,声音裹在水汽里有些发闷,“人老了,动不了了,就容易脏。等妈妈老了,说不定也这样呢。”
星遥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想起刚才的干呕,心里像塞了团棉花,闷闷的。她看着妈妈把老太太从桶里扶出来,用浴巾裹得严严实实,又蹲下来给她擦脚,动作自然得像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妈妈,我来帮你。”星遥突然拿起搓澡巾,学着妈妈的样子往老太太胳膊上擦。虽然力道掌握不好,把老太太弄疼了,可她没停下,只是更轻地用力。
魏梦笙抬起头,冲她笑了笑,眼里的欣慰像温水漫过心湖。她把搓澡巾接过来,和女儿一起,把老太太身上的水珠擦干,又换上干净的淡蓝色棉质睡衣。
穿好衣服的林奶奶坐在沙发上,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的毛巾上。魏梦笙拿了吹风机给她吹头发,星遥就坐在旁边,用小手轻轻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像平时妈妈哄她睡觉那样。
“奶奶的头发是白的,像。”星遥突然说。
老太太咯咯笑起来,伸手摸了摸星遥的羊角辫,这次没再抓疼她。
夜里,魏梦笙给星遥掖被角时,女儿突然抱住她的脖子:“妈妈,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干呕的。”
魏梦笙摸了摸她的头,闻到她头发上还沾着艾草的香。“没关系,星遥第一次见,觉得害怕很正常。”她望着窗外的月光,“但你要记得,每个人都会老,都会生病,都会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帮别人不是因为他们干净漂亮,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需要被好好对待。”
星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埋进妈妈怀里。黑暗中,魏梦笙仿佛又看见母亲临终前的样子,那时她守在母亲病床边,只能看见母亲全身上下的各种管子。如今她给林大娘擦身、剪指甲,动作熟稔得像练过千百遍,心里那片因遗憾而荒芜的地方,好像正被温水慢慢浸润,冒出点点绿意。
她知道,有些亏欠或许永远还不清,但至少此刻,她可以握紧眼前这双手,让这个孤独的老人,在人生最后一段路上,走得暖和些。而身边的女儿,正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把这一切悄悄记在心里。
接回林大娘的头个星期相安无事。林婉秀清醒的时候会帮着择菜,虽然总是把黄叶混进好叶子里;糊涂的时候就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喃喃自语。
变故发生在第七天夜里。魏梦笙被外面的响动惊醒,打开卧室门看见老太太站在月光下的厨房里,红绳上的灰石头发出幽幽的光。她正踮着脚够吊柜上的米缸,嘴里念叨着:“娘,米要淘三遍才香……”
“林大娘,半夜不能做饭哦。”她轻声说。老太太猛地回头,眼睛亮得吓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石头,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我不是小石头。”魏梦笙试图掰开她的手,却被攥得生疼。她的力气大得不像个八十岁的老人。
“你就是小石头!”老太太突然哭起来,眼泪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淌,“他们都说是我打碎了菩萨像,可我知道不是我……”
梦笙扶着林婉秀回到床上,安抚她睡下。她的哭诉断断续续,夹杂着无数破碎的片段:着火的寺庙、满地的瓷片、穿军装的人……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突然打了个寒颤,茫然地松开自己抓着魏梦笙的手,怯生生地缩回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