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后山,一处地势稍缓、背风的谷地。这里听不到前山的喧嚣,也远离了主营的繁忙,只有山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和间或响起的、略显生涩的口令声。
培训小组的第一批二十余名学员,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接受着“洗礼”。
他们大多是各队推选出来的识字分子,或是像石夯那样在斗争中展现出忠诚与勇气的骨干。此刻,他们排成歪歪扭扭的队列,脸上带着几分新奇、几分局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能被选来接受“培养”,本身便是一种认可。
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想象中德高望重的老夫子,而是赵将和秦狼。
赵将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这支未来的“种子”,声音沉稳如磐石:“从今天起,忘掉你们以前的身份。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名字——学员!你们要学的,不止是识字算数,更要明白,我们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他没有讲大道理,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本粗糙装订的小册子——那是孟瑶法规小组连夜赶工,用最简练语言编写的《赤火社纲要》。
“第一条,赤火社之根基,在于民,在于土!一切权力、一切收获,归于协力生产者,而非某个头领,更非某个老爷!”
赵将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谁能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是背书,用你们自己的话,说给一个不识字的老农听!”
队列中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看起来读过几天书的年轻学员犹豫着举手,文绉绉地试图解释“协力生产者”和“权力归属”。
“停!”赵将毫不客气地打断,“你说的,他听不懂。想想你娘,你爹,他们听得懂‘权力’、‘归属’吗?要用他们能明白的话!刘光度,你来说!”
被点到名字的刘光度愣了一下,他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随即想起自家分到粮食时爹娘那不敢置信的泪水,想起张癞子昔日是如何作威作福。
他猛地挺起胸膛,用带着浓重乡音、却异常响亮的声音吼道:“就是…就是咱们自己流汗种出的粮,咱们自己说了算!谁也别想再白拿走!咱们的队伍,是给咱们自己看家护院的,不是欺负咱们自己的!”
粗鄙,直白,甚至有些语法错误,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学员心上。
赵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对!就是这个意思!都记住,你们将来是要下去带领乡亲的,不是去做官老爷!说的话,要让他们听得懂,信得过!”
队列里的那点优越感迅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必须转换思维的紧迫感。
理论课后,是秦狼的“实践”。
他没有让学员们练习花哨的刀法或阵型,而是指着山谷一侧陡峭的坡地:“两人一组,互相协助,一炷香内,爬到顶上那棵歪脖子松树下。记住,是‘两人’一起到!掉队一个,全组不算!”
命令一下,学员们愣了片刻,随即手忙脚乱地开始攀爬。
有人体力好,冲在前面,却不得不停下来等搭档;有人滑倒,同伴立刻伸手拉拽;有人想取巧抄近路,却被秦狼冰冷的眼神逼回正道。过程中,抱怨、催促、鼓励声交织在一起。
最终,大部分组都气喘吁吁、衣衫狼狈地按时到达。秦狼看着这些满头大汗、互相搀扶的年轻人,冷硬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
“感受到了吗?”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一个人,或许能爬得更快。但我们要做的,不是一个人逞英雄,是带着所有人一起往前走!你快了,要记得拉后面的人一把;你慢了,要相信前面的人会等你!这就是‘协力’!这就是‘队伍’!”
没有高深的理论,只有最朴素的体悟。知识、信念、纪律、协作…这些抽象的概念,在这偏远的山谷里,通过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一点点敲打进这些未来骨干的骨子里。
他们将是星星之火,带着在这里淬炼出的信念与能力,撒向即将开辟的新田。薪火相传,其光虽微,其势渐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