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撞碎了长乐宫的大门。
不是撞开,是撞碎。
沉重的木门连同门框一起,向内轰然炸裂。
无数木屑和尘埃组成的浪潮,瞬间吞没了门口两名呆若木鸡的内侍。
月光与杀气,同时灌入死寂的殿堂。
霍去病站在那里。
他玄色的劲装上,还带着朔方冰原的霜气,一双眼眸烧得赤红。
目光如巡视领地的饿狼,扫过殿内。
卧榻上,那个蜷缩着、衣衫凌乱的少女。
刘纁。
她的脸上沾着血,眼神却亮得像冰下的火种。
还有另一个人。
捂着肩膀,血流如注,正瘫在榻边,满眼惊恐。
曹襄。
霍去病脑子里“嗡”的一声,世界万籁俱寂。
他没吼,也没骂。
他只是抬步,前行。
一步。
又一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曹襄的心脏上,那股凝成实质的杀意,让殿内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骠骑……将军……”
曹襄的牙齿在剧烈打颤,一股热流自裤裆涌出,腥臊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他想爬,却发现自己的四肢软得像一滩烂泥。
霍去病根本没看他。
霍去病的眼里,只有刘纁脸上的那抹血。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狠狠拧成了麻花。
疼得他想把这个世界都付之一炬。
他走到曹襄面前,终于垂下眼帘,像看一只蝼蚁般看了这个废物一眼。
然后,他抬起了脚。
对准曹襄那只没受伤的胳膊,狠狠踩了下去!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死寂的殿内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啊——!”
曹襄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霍去病面无表情地抬起脚,准备踩断他另一条胳膊。
恰逢此时。
“将军,够了。”
一道冷静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红姑带着数十名黑衣“影子”,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他们迅速接管了殿内,冰冷的刀锋瞬间架上了所有内侍的脖子。
霍去病踩下去的脚停在半空,那双赤红的眼珠,缓缓转向她。
眼神里的疯狂与暴戾,让杀人如麻的红姑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皇后有令。”
红姑顶着那骇人的压力,走上前,声音压得极低。
“一个活着的平阳侯,是能扎进某些人心口的一根毒刺。”
“一具尸体,只会脏了长乐宫的地,沦为攻讦我等的口实。”
霍去病紧握的拳头,指节发出咯咯的脆响。
他当然明白姨母的意思。
可他心里的那团火,不把眼前这个畜生烧成灰,就根本灭不掉!
“去病……”
榻上,刘纁虚弱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扎破了他沸腾的杀意。
霍去病猛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
他解下自己带着风霜寒气的披风,将蜷缩的刘纁紧紧裹住,而后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
怀里的人儿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霍去病的心,疼得缩成了一团。
他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嘶哑地承诺。
“我来了。”
他抱着她,转身就走,再也不看殿内一眼。
经过瘫在地上哀嚎的曹襄时,他脚步未停。
只是俯身,在他耳边用冰冷的气息留下了一句话。
“下一次,我会从你的天灵盖开始,一寸一寸,往下踩。”
曹襄的嚎叫戛然而止,双眼一翻,彻底吓晕了过去。
红姑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带走,处理好伤口。”
她对影子下令。
“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好过。”
她又对另一名心腹低声吩咐。
“立刻出城,去骠骑将军的大营,告诉赵破奴。”
“长安城的水,该彻底搅浑了。”
……
另一边,通往长乐宫的宫道上。
李妍被皇帝刘彻扶着,一行人浩浩荡荡。
阳信长公主刘莘和皇后卫子夫,一左一右,伴在刘彻身侧。
李敢紧随其后,目光时不时投向自己的兄弟李广利。
李广利跟在队伍末尾,频频望向长乐宫的方向,眼中的焦躁越来越浓。
废物!
曹襄那个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他用眼神疯狂催促李妍。
李妍心中也泛起不安,但戏已开场,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身子一歪,“哎呀”一声,恰到好处地倒向刘彻。
“陛下恕罪,臣妾走得急了些。”
她满脸歉意,话锋却状似无意地一转。
“说起来,怎不见曹侯与昭华公主?方才还见他二人一前一后离席,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
她话说一半,留下的遐想空间却足够致命。
周围的宗亲贵妇们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公主与外臣?”
“这……于理不合吧……”
王桑立刻抓住机会,扑到刘彻面前,声泪俱下。
“陛下!卫长公主乃金枝玉叶,与外臣深夜独处,皇家颜面何存!”
“坊间早有传闻,说皇后娘娘教女无方,纵容公主……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啊!请陛下明察,以正国体!”
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箭,射向随行在侧,始终沉默不语的皇后卫子夫。
刘莘的面色一沉,声音森然飘来。
“本宫的儿子,本宫自有教导,轮不到各位在此置喙。”
“阳信长公主殿下,可平阳侯毕竟只是您的继子。”
李妍顺势搭腔一句,柔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挑衅的光。
刘彻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不在乎真假。
他在乎的是,这件事被摆在了台面上。
皇家颜面,已经受损。
他这个天子的脸,被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他的目光转向卫子夫,胸中的怒火即将喷发。
“皇后,你……”
“报——!”
一声撕心裂肺的高亢急报,如惊雷般炸响!
一名背插令旗的信使,疯了似的冲开人群,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
“陇西八百里加急!骠骑将军大捷!”
一瞬间,所有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军国大事,永远凌驾于后宫闲话。
刘彻的怒火被强行压了回去,他死死盯着那名满身泥泞的信使。
“讲!”
“骠骑将军霍去病,已于三日前,彻底安置浑邪王四万降众,斩杀叛乱头领三百余人,筑五属国,朔方大定!”
信使顿了顿,从怀里掏出第二份血迹斑斑的奏疏,高高举起。
“此为将军亲笔奏疏!言西域乌孙可为我大汉之刃,月氏可为我大汉之盾!将军请奏,即刻回京,面陈漠北决战之策!”
“请陛下,恩准决战!”
这几句话,像一柄柄千钧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个正在为大汉开疆拓土、定国安邦的绝世将星。
他的姨母,他的表妹。
岂是你们这群长舌妇可以随意污蔑的?
刘彻的怒火找到了新的宣泄口。
他一把夺过奏疏,目光飞速扫过,脸上阴沉的坚冰渐渐融化,化为一股炙热到扭曲的狂喜。
“好!”
“好一个霍去病!”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王桑和李妍,那眼神,让他们如坠冰窟。
但他没有立刻发作。
他只是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疲惫和威严。
“夜深了,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告退。
很快,偌大的宫道上,只剩下刘彻和卫子夫,以及他们身后的寥寥数名心腹。
空气,重新变得冰冷而凝重。
刘彻缓缓走下台阶,站定在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卫子夫面前。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后,随朕去椒房殿。”
“朕,要你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