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瑶姬与杨天佑之事狠狠捅破窗户纸后,玉帝的震怒恐怕远超乎单纯的“妹妹违逆”所带来的羞辱。
他很可能借此机会,第一次真正清晰地看到了凡间那已成气候的“潜规则”网络。
这无疑是对他绝对权威的公然挑衅和嘲讽!
于是,他采取了最酷烈的手段,镇压瑶姬,剿灭杨家满门。
这既是对亲妹“背叛”的惩罚,更是意在 “杀一儆百” ,用最血腥的方式向所有天庭仙官和凡间宣告:天条不可违逆。
他试图用雷霆之威,一举刹住这股他已然察觉的歪风邪气。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给了他更沉重的一击。
几万天兵天将,竟然捉不住一个尚未开始修行的杨戬?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玉帝绝不会天真地认为这只是杨戬运气好或天兵无能。
这只能说明,天条的权威在基层执行层面已经大打折扣,阳奉阴违、敷衍塞责已成为常态。
他发出的雷霆之怒,在层层传递和执行中,被悄无声息地化解、拖延了。
这让他意识到,问题不在几个违规者,而在于整个执行体系都已出现了巨大的系统性疲软和信任危机。
这种失控感,或许比瑶姬的背叛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愤怒。
于是,才有了更极端的宣泄——十日凌空。
这与其说是惩罚杨戬,不如说是玉帝对不听话的、藏污纳垢的整个凡间,发泄一种无差别的不满和迁怒,是一种既然管理不好,那便清洗一遍的极端暴躁情绪体现。
而弱水下界,则是这种失控和愤怒的延续与升级。
表面理由是捉拿杨戬,但以玉帝之能,岂会不知弱水根本淹不死法力高深者?
其真正目标,赫然指向了无力反抗的芸芸众生。
这暴露了他心态的极端转变:从试图“整顿秩序”,滑向了“清理战场”。
既然无法有效管理这“藏污纳垢”的凡间,那便用无差别的灾难进行一场残酷的清洗,其逻辑与“十日凌空”一脉相承,且更为酷烈。
所以在治理弱水的过程中,玉帝的态度才耐人寻味。
他明知杨戬、哪吒等人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力量,却严厉要求必须杀死杨戬杨婵。
最终,弱水得以收回,但功劳簿上最耀眼的名字,却是杨戬杨婵两个妖孽。
玉帝不得不捏着鼻子对他们进行敕封。这一刻,他的挫败感达到了顶峰。
这一局,他输得彻底,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却无法让它顺畅地达成自己的意志。
他的命令在层层传递中被稀释、扭曲,更让他警醒的是,天庭仙官中,有大量凡人修行而来,他们对凡间存有香火之情,对自己这种视凡人如草芥的命令,必然心怀抵触。
经此一连串的打击,玉帝或许终于获得了一种痛苦的清醒。
他认识到,旧有的统治模式已然失灵,自己若再事必躬亲、强硬推行,只会一次次暴露无力感,进一步损耗自身威严。
于是,一场战略性的权力转移开始了。他有意识地放任甚至推动王母娘娘走向前台。
让王母这位同样秉持严苛规则但或许手段更为灵活、且相对超脱于旧行政体系的伴侣去主持大局,处理那摊棘手的政务。
玉帝自己则退居幕后,从直接的事务管理中抽身,避免了再次决策失误或令出不行的尴尬,从而保全了作为至尊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母的政策若成功,功劳可归于“帝后同心”;若引发更大反弹,玉帝则可保留最终仲裁者的身份,甚至以“纠正”的姿态出现,留有回旋余地。
他像是在蛰伏,冷静地观察着王母治理下的局势变化,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以救世主的姿态重掌大权。
让冲在前台的王母去承担变革的风险与压力,甚至必要时成为“替罪羊”,而他自己,则始终稳坐高台,超然于纷争之上,试图成为最终的赢家。
穗安觉得这样的玉帝才是一个历经磨难成为三界至尊的人,与这样的人作对穗安隐隐感到一种兴奋。
穗安决定换一种方式,更直接地进入殷商中心。
她散去之前的伪装,神念微动,化作一名容貌清丽、带着几分怯懦与不安气息的低阶仙娥,
衣衫略显朴素,仿佛刚从天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偷溜下来,身上模拟出的仙灵之气纯净却微弱。
她故意在巫咸家势力范围内的一处祭祀遗迹旁“不慎”显露行迹,果然很快便被几名身着巫祝服饰、眼神倨傲的弟子发现并围住。
“哟,哪来的小仙娥?瞧着面生得很,偷偷下界来的?”为首的弟子语气轻佻,目光毫不客气地在她身上打量。
穗安扮演的仙娥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只是好奇,下来看看……这就回去……”
“回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另一名弟子笑道,“我巫咸家最是好客,尤其是对天庭来的仙子。不如随我们回去做客,让我等尽一尽地主之谊?”
言语虽是邀请,行动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几人几乎是半推半攘地将惊慌失措的穗安带回了那座戒备森严、弥漫着血腥香火气的家族重地。
起初,是殷勤的招待。
精美的食馔,华丽的房间,甚至有女眷前来与她说话,言语间不断暗示家族与天庭的“深厚关系”,以及若能留下仙缘,家族必将如何感念,供奉香火绝不会少。
穗安故作懵懂,只是摇头,坚持要离开。
见利诱效果不佳,巫咸家之人的态度渐渐变了。
一名看似管事的阴鸷老者出现,屏退左右,冷冷地看着她:“仙子何必如此不识抬举?能为我巫咸家延续仙脉,是你的造化。安心留下,待日后诞下麟儿,自有你的好处。”
穗安脸上露出惊恐,挣扎道:“你们……你们这是何意?我乃天庭登记在册的仙娥,有神籍的!你们囚禁于我,就不怕天庭察觉,降下惩罚吗?”
那老者闻言,非但不惧,反而嗤笑一声,笑容中满是猖狂与有恃无恐:
“神籍?呵呵,小仙子,你太天真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在此地待上一年,于天庭不过一日光景,谁会察觉?即便日后有所察觉……”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上面,自会有人替你周全。你只需记住,安心在此,为我巫咸家诞下子嗣便可。否则……”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穗安被对方的猖狂震惊了,脸色苍白,却仍强自镇定道:“你……你们就不怕我回去后,向王母娘娘告发你们吗?”
老者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阴森的庭院中回荡:“告发?向王母娘娘?”
他止住笑,目光锐利地盯住穗安,“你敢吗?”
老者语气变得阴冷而恶毒,“一个失了元阴、并非‘无瑕之身’的下界小仙娥,私自下凡已是重罪,再声张此等‘丑事’……
你以为王母娘娘是会信你,还是会为了维护天庭颜面,先将你这等‘有损仙体’的罪婢重重惩处,甚至打得魂飞魄散,以正视听?”
仙娥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也熄灭了,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她似乎被彻底击垮了,停止了挣扎,无力地瘫软下去。
老者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又挤出几分和善:“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巫咸家绝不会亏待你。
香火供奉、灵药珍宝,少不了你的。日后你的孩儿在我族中地位尊崇,你这做母亲的,不也跟着享福吗?”
他挥挥手,两名仆妇上前,将“失魂落魄”的穗安扶起,带向那座深处囚禁着其他仙娥的精致院落。
穗安任由她们摆布,低垂的眼眸中,却是一片冰冷彻骨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