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清晨被一层薄雾笼罩,运河上舟楫往来,橹声欸乃。薄雾中传来的叫卖声仿佛隔着一层纱,朦胧而不真切。陆小凤一行三人坐在得月楼二楼雅座,雕花木窗外正是运河交汇处,水波荡漾间倒映着初升的朝阳。
“扬州早茶名不虚传。”花满楼轻啜一口碧螺春,茶香在口中氤氲开来。他面前的白瓷碟里,翡翠烧卖皮薄如纸,透出内里嫩绿的馅心,宛如一枚枚精雕细琢的翡翠。
西门吹雪默不作声地用餐,银筷在他指间流转,偶尔发出极轻的碰撞声。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楼下某处,剑眉微蹙:“有命案。”
陆小凤刚夹起的烧卖停在半空。顺着西门吹雪的目光望去,只见运河码头处不知何时已围了一群人,几个衙役正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抬上岸。白布下隐约透出人形,一滴水珠从布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水痕。
“唉,才清净几天。”陆小凤叹了口气,却还是放下筷子,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这扬州城的水,看来比看上去要深得多。”
三人来到码头时,尸首已被安置在岸边。扬州知府周文渊正带着仵作验尸,见陆小凤等人过来,连忙拱手相迎。周文渊年约四十,面白无须,一双眼却精光四射,举手投足间自有威仪。
“可是陆小凤陆大侠?久仰大名!”周文渊语气热络,目光却在三人身上细细打量,“在下扬州知府周文渊,没想到今日得见三位侠士,实乃幸事。”
陆小凤还礼后看向那具尸首。仵作掀开白布,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她约莫二十年纪,面容清秀却毫无血色,唇瓣泛着青紫。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颈间那道紫黑色的掐痕,五指印清晰可辨,仿佛一只恶毒的妖花缠绕在颈项上。她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今早渔夫撒网时捞到的,”周文渊道,声音压得很低,“初步查验是溺水而亡,但颈间指痕明显,应是先被人掐晕后抛入河中。”他示意仵作掰开死者右手,“而她手中紧紧攥着这个...”
仵作小心翼翼地掰开那只僵硬的手,露出一块翡翠玉佩。那玉佩通体碧绿,雕工极尽精巧,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林”字,在晨光下泛着幽幽绿光。
“林家?”陆小凤挑眉。他注意到玉佩的边缘沾着一丝暗红色的痕迹,似是干涸的血迹。
周文渊点头:“扬州城最大的玉器商林家。这玉佩质地极佳,应是林家重要人物所有。”他顿了顿,补充道,“奇怪的是,玉佩上系着的金链完好无损,若是意外遗失,断不会如此。”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踉跄着冲破人群,见到尸体后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芸娘!”他扑到尸体旁,颤抖的手悬在半空,似乎不敢触碰已然冰冷的妻子,“怎么会...昨夜还好好的...”
周文渊低声对陆小凤道:“此人叫赵文启,是死者的丈夫,在林家玉器铺做账房先生。据他说,妻子昨夜出门买针线后就再未归家。”
陆小凤仔细观察着赵文启。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年纪,书生模样,此刻悲痛欲绝的神情不似作假。然而陆小凤敏锐地注意到,他青色衣袖处有一道细微的撕裂痕迹,右手手背上还有几不可见的抓伤,伤口很新,尚未结痂。
待赵文启情绪稍稳,陆小凤上前温声问道:“赵先生,尊夫人昨夜何时出门?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赵文启抹去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昨夜戌时初刻出门,说要去买些针线,为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他说到这里,哽咽得说不下去,良久才续道,“平时她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可昨晚直到子时还未归,我出去找了一夜,把扬州城都快翻遍了...”
他忽然瞥见妻子手中的玉佩,瞳孔骤然收缩:“这...这不是东家的玉佩吗?怎么会...”他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与困惑。
“东家?林慕白?”周文渊追问,目光锐利如刀。
赵文启点头,嘴唇颤抖:“是,这是东家常佩的玉佩,我见过多次,绝不会认错。”他忽然抓住周文渊的衣袖,急切道,“大人,莫非是东家他...”
周文渊不动声色地挣脱赵文启的手,当即下令:“来人,去请林慕白来衙门问话!”他又转向陆小凤,语气意味深长,“陆大侠,此案看来不简单啊。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一个惨死的妇人,还有扬州最大的玉器商...这背后的真相,恐怕比运河的水还要深。”
陆小凤凝视着那枚翡翠玉佩,只见它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个“林”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如蛇。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小胡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盎然的光芒。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扬州城,果然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