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与花满楼回到听雨轩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但两人毫无睡意,那本《画皮秘录》像一块寒冰,压在心头。
“嗜好、技艺、动机、时机,沈万才都具备了。”陆小凤翻动着册子,目光锐利,“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现在在哪里?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的手指停在册子中间几页,那里绘制的人脸并非沈家之人,而是几个镇上有头有脸的乡绅,甚至还有一位是管理本地户籍的小吏。
“看这些,”陆小凤将册子推向花满楼方向,尽管花满楼看不见,但他知道花满楼能理解他的意思,“沈万才的‘收藏’,早已不满足于自家人。他精研此道多年,隐忍不发,如今突然发难,杀兄、挑衅、失踪……这不像是一个准备携款潜逃的人,更像是一个……准备‘改头换面’,以另一种身份,继续留在双旗镇,甚至掌控双旗镇的人!”
花满楼指尖划过纸页,感受着墨迹的凹凸,缓缓道:“你的意思是,他并非要离开,而是要‘取代’某人,换个身份活下来?”
“没错!”陆小凤眼中精光一闪,“继承家产需要身份,而一个‘已死’或者‘被画皮’的沈万才,是无法光明正大继承的。但如果他变成了‘张员外’、‘李乡绅’,或者……那个管理户籍的小吏,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篡改文书,将沈家的财产逐步转移到他新的身份名下!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谋财是真,但手法远比我们想的更曲折、更隐蔽,也更能满足他扭曲的掌控欲!”
这个推论让整个案件的格局豁然开朗。沈万才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犯,他是一个企图通过“窃取面孔”来“窃取人生”的疯子!
“那么,谁会成为他下一个目标?”花满楼问到了核心。
陆小凤快速翻到册子最后,那里有几页空白,但最后一页有清晰的折痕和一点残留的胶质气味。“他带走了这本册子,却又‘遗落’在这里,说明最重要的‘蓝图’他已经记在心里,或者,他已经完成了最终目标的绘制并带走。我们之前找到的,包括他‘自己’的那张,可能都只是练习品或者烟雾弹。”
他闭上眼,将回到双旗镇后所有的见闻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沈员外的死状、灵堂的尖叫、空荡的房间、失踪的仆役、镇上的流言……还有,沈玉珠那悲切的脸。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
“老花,你还记得我们刚到时,茶馆伙计说起‘鬼画皮’流言时的神态吗?‘刻意渲染的兴奋’!一个普通的茶馆伙计,为何会对主家的惨死如此‘兴奋’?除非……他被人授意,要快速将‘鬼画皮’的恐怖传播出去,搅浑水!”
“而谁能授意他?”花满楼接口。
“谁能掌控流言,谁就能影响人心。沈万才需要‘鬼画皮’的传说来掩盖他的罪行,也需要混乱来方便他行事。”陆小凤思路越来越清晰,“还有沈玉珠!她第一时间来找我们,表现得悲痛欲绝。但若细想,她一个闺阁女子,父亲刚惨死,家中大变,她为何能如此迅速、准确地找到我们下榻之处?又为何如此笃定地请求我们插手?她看似是推动我们查案的人,但她的每一次出现,似乎都恰到好处地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特定的方向——先是怀疑沈万才,然后是灵堂的诡异……”
花满楼微微蹙眉:“你怀疑沈玉珠?可她……”
“我并非怀疑她是主谋,但她很可能被利用了,或者……她知道些什么,却在隐瞒!”陆小凤站起身,语气笃定,“沈万才精于易容,善于操控人心。他一定有一个内应,一个能随时知晓沈家动态、甚至能配合他完成灵堂那场戏的人!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看似柔弱无助的沈玉珠!或者,是通过沈玉珠传递消息!”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夜枭啼叫的声音。
陆小凤和花满楼同时神色一凛。这是司空摘星留下的暗号,表示有紧急发现。
两人迅速掠出听雨轩,循着声音来到镇外一间废弃的土地庙。
庙内,司空摘星正守着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的人。赫然便是那个从荷花池畔失踪的黑衣仆役!他竟然没死!
“嘿,陆小鸡,你猜我在哪儿找到这家伙的?”司空摘星得意地踢了踢那仆役,“他居然想混在出殡的队伍里溜走!脸上还戴着张假脸,扮成了个老头儿!可惜,他走路的姿势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陆小凤扯下仆役嘴里的破布,那仆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等逼问,便涕泪横流地喊道:“我说!我全都说!是二爷!是沈万才指使我的!他让我处理掉老爷的‘脸’,然后在荷花池边装鬼吓人!灵堂、灵堂那边也是他安排的人尖叫的!他说只要我把事情办好,就带我一起走,给我一个新的身份!”
“沈万才现在在哪里?”陆小凤厉声问。
“我、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儿!但他之前提过……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说……等风头过去,他要用‘那张最重要的脸’,去接收沈家的全部家产!”
最重要的脸?接收全部家产?
陆小凤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沈员外已死,沈万才“失踪”,能名正言顺接收沈家庞大产业的,只剩下一个人——沈玉珠!而她一个女子,若要掌管家族,必然需要依靠一个“可靠”的男性,比如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或者……一个突然出现的、对她有影响力的“丈夫”!
“不好!沈玉珠有危险!”陆小凤脸色一变,“沈万才的目标,从来不只是家产,还有沈玉珠这个‘身份’!他可能要‘取代’的,是即将围绕在沈玉珠身边,能够实际掌控沈家的人!或者……他干脆就想办法‘变成’沈玉珠信任的某个人!”
三人立刻动身,再次冲向沈家大宅。
此刻,天色已亮。沈家大宅却笼罩在一片更深的诡异寂静中。下人们行事匆匆,面露惶恐,仿佛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直奔沈玉珠的绣楼。
绣楼内,沈玉珠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魂魄。她的贴身丫鬟倒在一旁,昏迷不醒。
而梳妆台上,赫然放着一张刚刚完成、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那面容,竟与沈玉珠有七八分相似,却又带着一丝不属于她的、属于沈万才的阴鸷气质!
面具旁,还有一张字条,上面用朱红的笔写着:
“陆小凤,你来晚了一步。这张‘脸’尚未找到最适合的主人。游戏,才刚刚开始。下一张‘画皮’,会是你身边之人的模样吗?”
落款处,画了一个没有五官的、空洞的脸谱。
陆小凤拿起那张字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看着镜中失魂落魄的沈玉珠,又看了看身旁的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一股寒意弥漫心头。
沈万才没有离开,他就像一条变色龙,融入了双旗镇的背景色里。他不再仅仅是凶手,而是一个潜伏在阴影中的、以玩弄人心和窃取身份为乐的“画皮恶魔”。他接下来的目标,充满了随机而惊悚的可能,或许是真的沈玉珠,或许是花满楼,甚至可能是他陆小凤自己!
“他是在挑衅,也是在宣战。”陆小凤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想告诉我们,在这双旗镇,他可以变成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