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此言一出,屋内霎时一静,只余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陈继志……”花满楼轻声重复,温润的脸上掠过一丝了然,“若是如此,另外两位死者,恐怕也并非全无关联。”
司空摘星反应极快,身子一窜便到了门边:“我这就去查那个赌场打手和绣娘的底细!”
“不必了。”西门吹雪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自怀中取出另一份卷宗,摊在桌上,“我已查过。赌场打手赵千,原名赵平,其父赵猛,三十年前是京城有名的快刀手,亦是当年太子太傅遇刺案发生后,不久便暴毙的几名京城高手之一。”
花满楼微微颔首,接道:“而那位绣娘,林秀儿,她的母亲曾是陈府的一名绣女,太子太傅遇刺后不久,也因病离世,时间上……颇为巧合。”
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最终都指向了三十年前那桩震动朝野的旧案。
陆小凤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复仇?若是凤凰集残存者的复仇,为何要等三十年?若是有后人要替当年死者复仇,为何目标不是凤凰集的人,反而是这些可能与旧案相关的……边缘之人?” 他顿了顿,看向西门吹雪,“而且,为何要将我们牵扯进来?”
西门吹雪目光如剑:“因为水已浑了三十年,有人想借我们的手,让它更浑,或者……让它澄清。”
接下来的两日,京城风平浪静,再无人死于黑羽箭下。但这平静,却像一张逐渐拉满的弓,绷得人心惶惶。陆小凤几人分头行动,花满楼动用人脉查访三十年前陈府旧人;司空摘星再次潜入百宝阁及钱不多家中,寻找可能遗漏的线索;西门吹雪则以其冷峻的威势,探查着京城各大势力对此事的反应。
唯有陆小凤,似乎无所事事。他去了陈玉茹的墓地,在那座孤坟前静立了许久,又到老翰林陈继志遇害的暗巷附近徘徊,甚至去了那废弃的凤凰楼下,仰头望着那高耸入云、蛛网密结的飞檐,却始终没有踏入。
第三日黄昏,司空摘星带回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怪事!我翻遍了钱不多的家,发现这老小子最近半年,一直在暗中收购几种特定的药材和矿物,其中几样,正是配制‘凤凰泪’所需!而且,”他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发现秘密的兴奋,“他书房暗格里有几页残卷,像是从某个账簿上撕下来的,上面记录了一些模糊的人名和代号,旁边标注的,不是金银数目,而是……鸟类的羽毛!”
“羽毛?”花满楼若有所思。
“对,比如‘雀羽三斤’,‘雕翎五两’。”司空摘星比划着,“看着像货物记录,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陆小凤眼中精光一闪:“不是货物。是重量,或许代表的……是人命的‘价钱’,或者某种‘贡献’?” 他猛地站起身,“那些残卷在哪里?”
“我怕打草惊蛇,记下内容后就放回原处了。”
就在这时,万梅山庄的仆人引进来一位不速之客——六扇门总捕头,李乘风。他依旧是那般风度翩翩,面带和煦笑容,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陆小凤,西门庄主,诸位都在,那就再好不过了。”李乘风拱拱手,“近日京城连发命案,手段酷似三十年前的凤凰集,上头震怒,限令我十日破案。李某自知才疏学浅,特来请教,不知诸位可有什么线索,能助我一臂之力?”
他态度诚恳,目光却依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桌面上那枚陆小凤随意放置的凤凰令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陆小凤哈哈一笑,顺手将凤凰令揣入怀中:“李捕头消息灵通,我们这点微末发现,怕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不过,既然李捕头问起,我们倒是可以互通有无。不知李捕头对三十年前太子太傅一案,了解多少?”
李乘风笑容不变:“陈年旧案,卷宗语焉不详,只知是凤凰集所为,之后该组织便烟消云散。怎么,陆兄认为与此番案件有关?”
“或许吧。”陆小凤模棱两可地应道,“只是觉得巧合。李捕头可知,当年经办此案的,是哪位前辈?”
李乘风略一沉吟:“似乎是当时的刑部侍郎,后来的尚书,现已致仕的刘文正刘大人。”
又一条线索,若隐若现地浮出水面。
送走李乘风后,花满楼轻声道:“这位金捕头,来得可真巧。”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他不是来求助,是来试探。”
司空摘星挠头:“难道他也有问题?”
陆小凤摸了摸他那两撇像眉毛一样的小胡子,眼中闪着光:“有没有问题,试试便知。司空,今晚麻烦你再走一趟,不要盯凤凰楼,去盯着李乘风。看看我们这位神捕大人,今夜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公务’。”
是夜,月隐星稀。
司空摘星悄无声息地伏在李乘风宅邸外的树影中。子时刚过,一道黑影果然从侧门掠出,身形快如鬼魅,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司空摘星精神一振,连忙跟上。
而那黑影去的方向,并非任何官署或可疑据点,竟是直扑……万梅山庄!
几乎在同一时间,万梅山庄内,陆小凤正对着一盏孤灯,反复观瞧着那枚凤凰令。灯光下,他忽然发现,令牌边缘有一处极其细微的接缝。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抵住,运起内力轻轻一掰,令牌竟从中分开,薄如蝉翼的内层,藏着一小卷泛黄的绢纸。
他刚刚将绢纸展开,窗外便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
“谁?”陆小凤低喝。
一道剑光,如惊鸿,如冷电,穿透窗纸,直刺他咽喉!
这一剑来得太快,太毒,绝非寻常刺客!
陆小凤身形疾退,灵犀指间不容发地夹向剑尖。与此同时,隔壁房间剑气冲霄,西门吹雪已被惊动。
那刺客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身形倒飞而出,融入夜色。
西门吹雪持剑立于院中,衣袂飘飘,冷眼看着刺客消失的方向,并未追击。他走到陆小凤房内,看着被劈开的窗户和地上掉落的绢纸。
“调虎离山?”陆小凤捡起绢纸,眉头紧锁。
西门吹雪摇头:“是投石问路。或者,是为了这个。”他目光落在绢纸上。
那绢纸上,并非什么名单或秘术,而是一幅简陋的地图,指向城郊一处荒废的义庄。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涅盘之地,遗羽犹存。”
司空摘星在天亮时分带回消息,脸色古怪:“李乘风那家伙,昨晚确实出去了,去的方向是……皇宫大内!我在宫墙外等了他一个多时辰,他才出来。至于他进去干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李乘风夜探皇宫?刺客的目标是令牌内的绢纸?义庄里藏着什么?
陆小凤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缓缓道:“凤凰集,凤凰集……集者,非止于一。三十年前是集,三十年后,为何不能是另一个‘集’?有人想让它重生,有人想让它永远埋葬,还有人……想利用它做点什么。”
他拿起那幅绢纸地图,目光锐利地看向西门吹雪和花满楼:
“看来,我们得去这‘涅盘之地’,看看究竟藏着怎样的‘遗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