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背着冷若冰,在山林间疾行如风。冷若冰的呼吸微弱而灼热,偶尔因颠簸发出几不可闻的痛哼。陆小凤能感觉到背上衣衫被她的血濡湿,温热黏腻。他必须立刻找到安全之处。
约莫一炷香后,他在半山腰发现一处被遗弃的猎户木屋,位置隐蔽,周围有林木遮掩。他谨慎地探查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迅速闪身入内。
木屋狭小简陋,积满灰尘,但至少能遮风避雨。陆小凤将冷若冰小心安置在角落铺着干草的简陋床铺上,立刻检查她的伤势。
袖箭造成的伤口本就狰狞,加上两次强行运劲发射袖箭,伤口彻底崩裂,边缘翻卷,周围红肿发热,已有化脓迹象。失血加上伤口感染,让她发起了高烧。
陆小凤眉头紧锁。他行走江湖经验丰富,处理外伤也算在行,但眼下缺医少药,情况棘手。他撕开自己尚且干净的内衫下摆,用随身携带的清水小心清洗伤口。冷若冰在昏迷中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牙关紧咬,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清洗完毕,陆小凤想起怀中还有小半瓶得自西域的金疮药,虽不对症,但聊胜于无。他小心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额角也已见汗。他坐在冷若冰身旁,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冷峻的眉眼,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佩服。这女人,骨头硬得吓人。
夜色深沉,木屋外风声呜咽。陆小凤不敢生火,怕引来追兵或野兽,只能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弱月光守夜。
他靠在墙边,梳理着连日来的线索,脑中思绪纷杂。
明月楼死灰复燃,目标直指“天外秘宝”。魔教守护着半条线索,教主因此被杀。公孙兰冒充自己,是为了扰乱视线,还是另有图谋?她临死前警告“小心明月”,是真心提醒,还是故布疑阵?那封模仿花满楼笔迹的信,意图何在?是为了将自己引入局,还是想将花家也拖下水?还有那诡异的“梦甜乡”迷药,明月楼大量制造此物,绝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两个人……
这些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主线。
就在他沉思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夜行动物踩过落叶,但节奏却带着某种刻意。
陆小凤瞬间警醒,屏住呼吸,灵觉提升到极致,悄然移至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黯淡,林影幢幢。起初并无异样,但片刻后,他敏锐地捕捉到左侧一棵大树后,似乎有衣角一闪而逝。
有人!而且身手不弱,刻意隐藏了行迹。
是明月楼的追兵?还是魔教的内鬼?或者是……其他势力?
陆小凤心念电转,对方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在外围窥探,说明要么是在确认目标,要么是在等待时机。
他回头看了一眼昏迷的冷若冰,此刻带着她突围,风险极大。
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先弄清楚来的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木屋,融入浓重的夜色里。他没有直接冲向那可疑的大树,而是借着林木掩护,绕了一个大圈,从侧后方悄然接近。
他的轻功独步天下,刻意隐匿之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靠近那棵大树约三丈距离时,他停了下来,藏身于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凝神感知。
树下确实有人,呼吸绵长细微,是个高手。但……似乎只有一人?
陆小凤微微蹙眉,这不合常理。若是追杀,不该只派一人前来。
他耐心等待着。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树下之人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微微动了动,探出半个头,警惕地望向木屋方向。
借着那一瞬间月影偏移的微光,陆小凤看清了那人的侧脸轮廓。
那是一张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俊朗面孔,眼神灵动,嘴角似乎总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小凤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
只见那人观察片刻,似乎未察觉异常,轻轻咂了咂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这陆小鸡,躲得倒挺严实,害得猴爷我好找……”
话音未落,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
“司空摘星,你不在你的贼窝里待着,鬼鬼祟祟跟到这里,是想偷我点什么东西?还是又想看什么热闹?”
司空摘星吓得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就看到陆小凤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身后,四道眉毛在夜色中微微上扬。
“陆小鸡!你吓死老子了!”司空摘星拍着胸口,夸张地喘了口气,随即又换上那副贼兮兮的笑容,“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听说你在黑木崖上差点被自己给坑死,后来又钻了山洞没了踪影,猴爷我念在多年交情,特地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陆小凤懒得跟他贫嘴,直接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司空摘星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这天下还有我司空摘星找不到的人?你身上那股子惹麻烦的味儿,隔着十里地我都能闻见!”他顿了顿,收起几分玩笑之色,压低声音,“说真的,陆小鸡,你这次惹上的麻烦可不小。明月楼重现江湖,这潭水浑得很。”
陆小凤目光一凝:“你知道些什么?”
司空摘星左右看了看,凑近些道:“我听到一些风声,明月楼这次动静很大,不仅在魔教内部安插了钉子,似乎还和朝廷里的某些人搭上了线。”
“朝廷?”陆小凤心中一动。
“没错。”司空摘星点头,“而且,他们找那‘天外秘宝’恐怕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可能更吓人。”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我偷听到一点零碎消息,好像跟宫里有关……”
宫里?陆小凤眉头紧锁,此事竟然牵扯到了大内?难怪连六扇门都如此紧张,冷若冰更是持密旨查案。
“还有,”司空摘星继续道,“你让我留意花满楼那边,我查到点有意思的事。花家最近确实不太平,有几批来历不明的货被扣了,对方手段很干净,没留下把柄。而且,花满楼前些日子似乎收到过一封信,之后他就闭门谢客了。”
信?陆小凤立刻想到了那封模仿花满楼笔迹的信。看来对方对花满楼的动向也了如指掌。
“那封信,你能弄到手吗?”陆小凤问。
司空摘星搓了搓手指,嘿嘿一笑:“有点难度,花家戒备森严得很……不过嘛,既然是陆小鸡你开口,猴爷我勉为其难试试看,价钱嘛……”
“少不了你的好处。”陆小凤打断他,“另外,再帮我查一件事,‘梦甜乡’这种迷药,除了明月楼,市面上还有谁在大量经手?”
“梦甜乡?”司空摘星皱了皱眉,“这东西可邪门得很,产量极少,价格高昂。除了明月楼自己用,流向外面的……我好像听说,江南霹雳堂雷家,前段时间似乎高价收过一批,用途不明。”
江南霹雳堂?以火器闻名的雷家?他们要这种迷药做什么?陆小凤感觉线索更加混乱了。
“行了,消息带到,猴爷我得走了,这地方总觉得不太安全。”司空摘星说着,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林木深处,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话,“陆小鸡,你自己小心点,别真把自己玩死了……”
陆小凤站在原地,消化着司空摘星带来的信息。明月楼、朝廷、宫里、花家、霹雳堂……这些看似不相关的势力,似乎都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而线的另一端,就握在那神秘的明月楼主事人手中。
他回到木屋,冷若冰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他坐在她身边,守护着这暂时的安宁,心中的迷雾却并未散去,反而因为新的线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天快亮时,冷若冰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清明和警惕,看到身旁的陆小凤,才稍稍放松。
“感觉怎么样?”陆小凤递过水囊。
冷若冰接过,小口喝了一点,声音沙哑:“死不了。”她尝试动了一下右臂,立刻因剧痛而蹙眉,“这是哪里?”
“暂时安全。”陆小凤将司空摘星带来的消息,选择性地告诉了她,尤其是关于明月楼可能牵连朝廷和宫里的部分。
冷若冰听完,沉默片刻,苍白的脸上神色凝重:“若真涉及大内,此事比想象的更严重。”她看向陆小凤,“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确凿证据,查明明月楼真正的目的。”
“我知道。”陆小凤点头,“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把伤养好。”他顿了顿,看着窗外渐亮的天光,“而且,我们得换个地方了。这里已经不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