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表明他认可这个判断。紧接着,他又问道:
“目前查到的东西,有没有牵扯到地方的领导?”
“还在查!他和地方上,特别是羊城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交往甚密,必然存在利益勾连。这是由其位置和权力运行逻辑决定的。至于这种勾连牵扯有多深,牵扯到谁,目前还不得而知!”
吴天陷入了更深的沉默,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祁同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渐凉,入口的苦涩感更重了些。他放下杯子,打破了房间的沉默:
“书记,韩大健这种情况,要动他,阻力绝不会小。他毕竟是属于地方管理的领导,我们出面,羊城方面估计不会老老实实配合,甚至可能层层设阻。如何动?如何确保一击必中,避免打蛇不死反被咬?”
“这恐怕需要您亲自出马,和省纪委的陈书记深入沟通一下,甚至……需要给羊城市委施加足够的压力。否则,我估计,仅凭我们省厅的层面去推动,很难真正撼动他这块顽石。”
吴天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缓缓说道:
“是啊……顾虑就在这里。韩大健不是孤家寡人。这次若是动不了他,打草惊了蛇,以后再想查,就更是难上加难,投鼠忌器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要整肃内部,但是对这些人没有人事权,最后只能是阻力重重!我上次跟黄书记说过一次,他虽然很支持我们的整风行动,但是让我先跟陈书记谈谈。”
“陈书记在粤省工作了二十多年,也算个不是本土的本土派了,他在省里的关系盘根错节,未必会支持我们大动干戈。”
祁同伟默然点头,完全理解吴天的难处。
前世要到多年后,才会强化上级公安机关在下级公安机关主要领导任用上的协管权,现在只不过是地方党委在任命时象征性地给你打个招呼而已。
业务上的监督指导,在地方保护主义和盘根错节的关系面前,基本形同虚设,无法真正撼动他们。
再过几年,中央还会发文,明确地方逐步实行由同级党委委员或政府副职兼任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主要领导。这种情况下,你说他们是听你厅里的还是地方的?
就好比前世,已经当了八年厅长的自己,拿京州市局的赵东来就丝毫办法都没有。体制的掣肘,是现实。
“书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地方局本就归地方上领导为主,这个也是由现在的国情决定的,他们肯定会更护着自己人。”
祁同伟顿了下,说道:“韩大健一定要除,杀鸡儆猴需要他这一个有分量的鸡!我看咱们先不要移交省纪委吧,等查到韩大健的赃款再把案子移交,到时候他们想保也保不住!”
吴天疑惑的问道:“哦?没有纪委的那些手段,你能找到那些东西?你可不能违法办案啊?”
“哈哈,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吴天眉毛这才舒展开来,祁同伟办事确实靠谱。
祁同伟此时却话锋一转:“书记,咱们接下来的目标主要是重塑警风警纪,抓典型,震慑一片。要达成这个目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迂回的办法?”
“哦?”吴天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露出探询,“什么办法?快说!”
“督察制度!” 祁同伟清晰有力地吐出四个字。
上一世,在1997年6月20日,政务院发布《公安机关督察条例》,这是华夏首次以行政法规形式确立警务督察制度,标志着该制度的正式建立。
该条例明确了警务督察机构的职责、权限和工作程序,旨在加强对公安机关及其人民警察依法履职、行使职权和遵守纪律情况的内部监督,保障执法规范化。
祁同伟觉得,完全可以利用先知先觉,推动在粤省提前施行这一制度雏形!
他随即简明扼要地将督察制度的核心理念、组织架构和关键权限向吴天阐述了一遍。
吴天越听眼睛越亮,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大声道:
“现场督察权、当场处置权、责令执行权、建议处分权、停止执行职务权,还有对违法违纪案件的调查权......哎呀!同伟!你有这个好办法,怎么不早说啊?这简直是及时雨啊!”
祁同伟笑道:“我也是最近在琢磨如何破局,才想到的这个切入点。”
“现在省里从上到下执行督察制度可能有些难度,行政立法时间上也来不及,但我们可以由省委、政法委牵头,甚至联合省纪委,直接下文试点!”
“由省厅成立督察总队,直接对厅党委负责,赋予其强大的处置权力!碰到涉嫌职务违法犯罪的,督察机构可以直接立案调查,或者移送纪委、检察机关!”
“这等于在现有体制框架内,给我们自己来上了一把尚方宝剑!”
“好!好!好!”吴天连说三个好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既能形成常态化监督,避免运动式整风,又不会大动干戈触及根本体制!切入点精准,权限设置合理!好办法!”
他霍然起身:“你立刻把这个想法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我亲自去找黄书记汇报!”
他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下,果断道:
“不!时不我待!咱们现在就去!先口头向黄书记汇报核心思路!顺便,把韩大健这个现成的反面典型,作为推动这项制度的契机,一起报上去!”
说完,他抓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省委办的专线。
话筒提起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弦被骤然绷紧。
窗外,羊城的夕阳正奋力穿透厚重的云层,将天边染上一抹带着铁锈色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