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远航集团总部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初夏午后炽烈阳光下蒸腾着蓬勃野心的城市森林。玻璃幕墙过滤了喧嚣,却滤不掉那无处不在的、向上生长的力量感。周志远站在董事长李振邦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将一份关于东南亚港口基建竞标的最终风险评估报告轻轻放下。
“李董,报告和数据都复核过了,风险在可控范围内,利润空间可观。团队随时可以启动深度接洽。”周志远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三年总部历练打磨出的精准与从容。
李振邦没有立刻看报告。他年逾六十,鬓角染霜,但眼神锐利依旧,带着一种深海巨鲸般的沉稳与洞察。他慢悠悠地端起手边温润的紫砂小壶,啜了一口,目光落在周志远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志远啊,”他放下茶壶,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这三年,从杭州收拾那个烂摊子,到把国际业务部从垫底带到集团前三甲,再到啃下东南亚这块硬骨头……你干的,漂亮!远航这条船,有你掌舵一部分,稳当。”
“李董过奖,是集团平台和团队协作的结果。”周志远微微颔首,态度谦逊却不卑微。
李振邦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周总,以你的能力、人脉,还有这股子拼劲……就真没想过,自己也出去搞一个?完全有这个实力嘛。”他顿了顿,目光炯炯,“我这个人呐,有个毛病,就喜欢看真正能干的人闯出一片天。远航是好,但绝不会是能困住蛟龙的池子。”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窗外的阳光打在周志远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平静无波:“李董,说实话,我还没……真正往那方面想过。在远航,平台够大,挑战也够多。”
“没想过?”李振邦眉毛微挑,靠回宽大的真皮座椅里,手指交叉放在身前,姿态放松,眼神却更加锐利,“在远航,官,你做到总经理,已经是顶尖了。可你想过没有,”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还这么年轻,才五十出头点,身体硬朗得很。你周志远,打算等我什么时候退休,才坐上这个位置?”他指了指自己身下那张象征远航最高权力的椅子。
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周志远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了一下。他没有回避李振邦的目光,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思索。
“李董,”他最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远航是您的远航。我的价值,是为它护航,让它走得更远。至于别的……不在我目前的规划里。” 他巧妙地避开了关于“继位”的敏感话题,将焦点拉回到对集团的忠诚和价值贡献上。
李振邦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朗声笑起来,笑声洪亮,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满意。“好!好一个‘为它护航’!志远啊,我就欣赏你这股子实在劲儿和清醒!” 他摆摆手,仿佛刚才那番试探只是朋友间的闲谈,“报告我仔细看,你先去忙。”
周志远离开那间充满权力气息的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走廊里空调强劲,吹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他松了松领带,李振邦那句“自己也出去搞一个”和“你什么时候能做上董事长”的回响,如同低沉的鼓点,在耳边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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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家门,傍晚的霞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将客厅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鸡汤香气,混合着一种新买的婴儿洗衣液的柔和甜香。
“爸爸!”九岁的小周建像一阵小旋风从书房冲出来,手里高举着一幅画,“看!我画的未来航母!以后我要造这样的!”
画纸上是一艘充满科幻感的巨大舰船,线条虽然稚嫩,但气势十足。周志远笑着揉揉儿子的头:“好!有志向!等你造出来,爸爸第一个买票坐!”
张晓云从厨房走出来,腰上系着围裙,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一个圆润的弧度。她脸上带着孕期特有的柔和光泽,看到丈夫,笑意从眼底漾开:“回来了?李董找你谈这么久,是东南亚项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