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三江口的夜风,带着特有的湿润与微咸,拂过周志远和张晓云的脸庞。外滩璀璨的灯火倒映在粼粼江面上,碎成一片流动的金箔,将并肩而行的两人身影拉长。白日里与徐成浩那场充斥着“规矩”与威胁的会面,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此刻唯有这开阔的江景和彼此无声的陪伴,才能带来一丝喘息。
两人沿着亲水平台慢慢走着,默契地没有立刻谈论白天的交锋,只是感受着这座港口城市充满活力的脉动。远处,城市天际线勾勒出蓬勃发展的轮廓,巨大的塔吊如同钢铁巨人般矗立,宣示着建设的雄心。这景象本该令人振奋,但徐成浩那张看似热情、实则暗藏贪婪与算计的脸,以及那句直指深圳软肋的“幕墙不好装吧?”,却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在周志远的心底。
“爸的话没错,”张晓云的声音很轻,打破了沉默,“地基歪了,楼盖得再高也站不住。”她侧头看向丈夫,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启航’,不能沾上这种泥。”
周志远紧了紧握着妻子的手,掌心传递着无声的认同和力量。“沾不上,也绝不会沾。”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投向江心一艘缓缓驶过的货轮,“徐成浩的胃口太大,手也伸得太长。深圳的事,他以为能拿捏住我们,却忘了,那根伸过来的手指,随时可能被剁掉。”
他正说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推着轮椅的年轻男子身影映入眼帘。那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步伐沉稳。轮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却显得内敛矍铄的老人。推轮椅的男子微微俯身,正温声对老人说着什么:“苏叔,你看,我就说来江边走走没错吧?现在的宁波,发展得多好,这江景,这灯火,比几年前又大不一样了。”
那熟悉的声音让周志远和张晓云同时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推轮椅的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前方驻足的两人,抬起头来。当目光交汇的瞬间,双方都愣住了。
“秦总?”周志远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
“周总?张总?”推着轮椅的秦浩,脸上也满是意外,随即化为一丝复杂难辨的笑意,“真巧啊!没想到在宁波能碰到你们!”
轮椅上的老人——苏正清,也抬起了头。当看清周志远的面容时,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言喻的锐利光芒,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内敛,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周志远和张晓云也立刻礼貌地向苏正清问好:“苏老。”
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凝滞。苏曼的名字像一个无形的幽灵,盘旋在几人之间。四年前,正是苏曼对周志远的陷害,最终将她自己送入了二十年的牢狱。而秦浩,作为苏曼曾经的未婚夫,却在那场风波中,出人意料地选择了站在正义和真相一边,提供了关键证据帮助周志远洗清冤屈,并果断与苏据、与苏曼解除了婚约。这份情谊和立场,周志远夫妇一直铭记于心,也深知其背后的艰难抉择。
“苏叔想出来透透气,看看宁波的新变化。”秦浩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自然,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微妙从未发生。他目光扫过周志远和张晓云,带着商人的敏锐,“周总,张总,你们这是…来宁波考察项目?”他注意到周志远眉宇间尚未完全散去的凝重。
周志远与张晓云对视一眼,没有隐瞒的必要,更何况对方是秦浩。他苦笑着点点头:“是啊,盯上了东部新城一个酒店项目,政府公开招标的。不过,遇到点‘麻烦’。”
“麻烦?”秦浩眉头微挑,推着苏正清的轮椅走近几步,“以‘启航’在深圳的口碑和实力,拿下宁波的项目应该很有希望才对。什么麻烦能让周总你皱眉?”
周志远看着秦浩坦荡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轮椅上面无表情、仿佛神游物外的苏正清,心中念头急转。秦浩的身份不仅仅是朋友,他更是上海“浩宇前沿科技研究院”的老总,在高端材料、智能建造领域颇有建树,人脉和消息渠道都非同一般。或许…
他深吸一口气,将白天在宏远建设集团顶楼办公室发生的一切,包括徐成浩赤裸裸的索要八十八万“敲门砖”和两个点回扣的“规矩”,以及对方得意洋洋点破深圳宏发铝业突然毁约闹事的内情,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这位徐总的手,伸得不是一般的长。”周志远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冷意,“不仅要在宁波用‘规矩’套住我们,更是指使人直接在深圳我们的工地上点火,妄图双管齐下,逼我们就范。”
“徐成浩?”秦浩听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呵,原来是他。胃口不小,胆子更肥!”他看向周志远,语气斩钉截铁,“周总,这事你做得对!这种‘规矩’,沾都不能沾!他这是赤裸裸的索贿!更是严重干扰破坏正常的招投标秩序!政府公开招标的项目,他一个中间商,也敢把手伸这么长,上下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