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指尖的血珠坠落在祭坛凹槽时,骨镜的碎片突然泛起涟漪。不是青铜碎裂的脆响,而是如投入湖面的石子般,荡开一圈圈柔曼的光纹,将晨光折成细碎的金箔,洒在三人脸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接,碎片却像穿过流水般从指缝滑落,在半空打着旋儿,渐渐拼出一道丈高的门——门楣由交错的骨镜碎片组成,边缘泛着青幽的光,门后是片灰蒙蒙的墟落,断墙爬满暗紫色的藤蔓,藤蔓的叶片呈心形,每片叶心都嵌着颗眼珠大小的黑点,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瞳孔里映出扭曲的人影。
“这是……镜中墟?”叶灵的机械眼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红光急促闪烁,投影屏上的残卷文字疯狂跳动,最后定格在几行朱砂字上,“残卷说镜碎则显‘墟境’,是魔主炼化魂魄的老巢!这些藤蔓叫‘窥心藤’,能照出人心底的恐惧,再化成幻象缠人!”
君无痕已拔剑出鞘,冰魄剑的寒气在掌心凝结成霜,剑穗上的镇魂铃却异常安静,仿佛被墟境的死寂压制:“小心藤蔓的根须,它们正往土里钻——那下面埋着的,怕是无数修士的灵脉。”话音未落,墟落深处传来钟鸣,“咚——咚——”声沉闷得像敲在人的心上,暗紫色的藤蔓突然暴涨,如毒蛇般窜出,卷向三人的脚踝,叶片上的黑点转动着,映出他们各自的模样,却都带着诡异的笑。
林风眉心的“镇”字印记骤然发烫,骨镜碎片拼出的门开始收缩,边缘的青光越来越暗。他拽着叶灵往后急退,手腕却被根最粗的藤蔓缠住——那些叶子上的眼睛突然睁开,瞳孔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玄衣人影,正举着完整的骨镜往祭坛上按,镜背的符文在他掌心泛着黑气,与此刻凹槽里的符文如出一辙。
“是篡改符文的人!”林风灵根骤提,掌心的血珠化作金色火焰,藤蔓遇火发出滋滋的惨叫,叶片卷曲成焦黑的团,唯独那些眼睛还圆睁着,笑得诡异,“他在重演当年的事!这墟境,是用当年的记忆织成的!”
墟境的钟鸣越来越急,“咚咚”声敲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断墙后转出无数黑影,全是被藤蔓吸干灵脉的修士残骸,他们的眼眶里也爬满细藤,黑洞洞的眼窝对着三人,手中的骨刃闪着绿光,正是三天前在魔窟见过的蚀灵雾凝结体,刃尖滴落的液珠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小坑。
“这些是‘镜奴’,”叶灵的机械臂弹出玄铁锁链,锁链上的符文亮起,缠住冲在最前的残骸,“残卷说他们的灵脉被镜墟同化,成了墟境的一部分,杀不死,只能打碎后脑的藤蔓!那里是控制他们的‘灵核’!”
君无痕的冰魄剑划出银弧,冰晶在半空凝成屏障,却被残骸撞出蛛网般的裂纹。他侧身避开劈来的骨刃,剑脊精准地拍向残骸后脑——那里的藤蔓最粗,缠着颗暗紫色的珠子,果然一碰就簌簌掉落,珠子落地即碎,残骸瞬间僵住,化作堆黑灰被风卷走。
“打后脑的灵核!”君无痕的声音混着钟鸣震得人耳疼,他反手斩落身后偷袭的藤蔓,冰刃切开藤身,溅出墨绿色的汁液,“林风,你眉心的印记能镇住墟境,快找找阵眼!所有藤蔓都往一个方向聚,那里就是!”
林风的视线扫过墟落,发现所有藤蔓的根须都往中心的钟楼汇聚。那钟楼歪斜欲坠,砖石上爬满窥心藤,尖顶插着半截骨镜,镜面正对着祭坛的方向,与他眉心的印记产生强烈共鸣,烫得像要烧穿皮肤,连灵根都跟着震颤。
“叶灵,掩护我!”他冲出冰屏障时,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藤蔓从地底钻出,在他脚下织成密网。那些叶子上的眼睛同时眨动,玄衣人影的脸在叶缝中一闪而过——眉峰锐利,鼻梁高挺,竟与君无痕有七分相似,只是君无痕嘴角的痣在左,这人的痣却在右,像面镜子照反了的影。
“小心!”叶灵的锁链突然绷直,死死缠住根射向林风后心的藤蔓。机械眼的蓝光扫过那玄衣人影的脸,投影屏突然弹出组数据,基因链图谱在屏幕上滚动,最后定格在“70%匹配”的字样上:“基因比对70%……君无痕,他和你同源!”
君无痕的剑顿了半瞬。就这半瞬,一根藤蔓已缠住他的剑穗,蚀灵雾顺着藤蔓爬上来,剑身上的冰霜迅速变黑,连镇魂铃都蒙上了层灰翳。他猛地松手,任由长剑坠向墟境的地面,那里的裂缝突然张开,像张贪婪的嘴,吞掉剑的瞬间,吐出数道黑色闪电,劈向三人。
“他是我早夭的孪生兄长,君无妄。”君无痕的声音带着冰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当年家族说他生下来就没气了,扔去了乱葬岗,原来是被魔主夺了魂,养在这镜墟里。”
黑色闪电劈在藤蔓网上,灼得藤叶发出焦臭。林风趁机挣脱束缚,却见君无妄的身影已出现在钟楼顶端,他举着半截骨镜,镜面对准林风眉心,嘴角的痣在青光中格外刺眼:“弟弟,你总说要护着这世界,可这世界给过你什么?家族把你当工具,修士骂你是魔头,不如跟我留在镜墟,这里才有真正的自由。”
钟鸣突然变调,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墟境的断墙开始渗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砖缝往下淌,藤蔓上的眼睛集体流泪,那泪水竟是粘稠的蚀灵雾,顺着藤蔓往下滴,空气中的灵力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林风的灵脉被雾气呛得生疼,却在此时看清钟楼的砖缝里嵌着块玉佩——玉佩上的流云纹栩栩如生,与叶灵香囊上的刺绣分毫不差,连针脚的歪斜都一样。
“那是你师父的玉佩!”林风冲叶灵大喊,声音在钟鸣中有些发飘,“他把镇墟的玉佩藏在那了!残卷说‘流云佩,镇虚邪’,这玉佩能克镜墟!”
叶灵的机械臂瞬间伸长,锁链如灵蛇般卷住玉佩。就在锁链触到玉佩的刹那,君无妄的骨镜也发出强光,一道青芒直射林风眉心,他感觉“镇”字印记像要被吸出去,灵根在体内疯狂冲撞,经脉都疼得发麻,像是要被撕裂。
“用你的血!”君无痕突然扑过来,按住林风的手往玉佩上按,他的掌心已被蚀灵雾灼出燎泡,却握得极紧,“残卷最后一页写着,‘同源血,破镜墟’!你和这玉佩的主人有过命的交情,你的血能激活它!”
林风的血滴在玉佩上,流云纹突然亮起金光,与他眉心的“镇”字印记连成金线。墟境的藤蔓开始枯萎,叶片上的眼睛纷纷炸裂,镜奴的残骸纷纷崩塌,化作黑灰被金线卷走。君无妄的身影在强光中扭曲,他望着君无痕,嘴角的痣渐渐变淡:“为什么……你们总能找到光……我守在这里三百年,连月光都不肯进来……”
钟楼顶端的半截骨镜寸寸碎裂,化作星屑融入金光。君无妄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片紫叶,飘落在君无痕掌心,叶面上还留着个淡淡的痣痕。叶灵接住下坠的林风,发现他眉心的印记多了道流云纹,与玉佩上的纹路完美契合。
墟境的门在身后闭合,碎片消散在晨光里。祭坛的暖意重新漫过来,带着草木的清香,驱散了镜墟的阴冷。君无痕捏着那片紫叶,指尖微微颤抖,紫叶在他掌心化作道微光,钻进他的剑穗——镇魂铃突然响了,清越的铃声里,仿佛有个温和的声音在轻叹。
“他说的没错,这世界没给过我什么,”君无痕的声音柔和了些,他看向叶灵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林风,“但现在……我有要护的人了。”
叶灵的机械眼闪烁着柔和的蓝光,她将玉佩系回香囊,轻轻拍了拍:“残卷最后一页还写着,‘墟境破,镜魂归’,你兄长的魂,大概回玉佩里了。以后带在身边,就像他从未离开过。”
林风望着晨光中的祭坛,掌心还残留着玉佩的暖意。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阴谋,那些纠缠的过往,或许永远没有尽头,但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眉心的印记还在,他就敢一直走下去。
远处的天际,第一只灵鸟掠过,鸣声清亮得像要啄开云层。阳光穿透雾霭,落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