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在研究所这边一待就是一周,他性子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务必安排得滴水不漏才肯罢休。
赵副省长早两天就回去了,一门心思扑在找设备的事上;张浩也动用了自己手头的各种渠道,两边齐头并进,设备正陆陆续续地往这边送。
单是显微镜就弄来了二十多台,不管是新的还是半旧的,他都一股脑地调集过来——这东西相对普遍,先凑齐了再说。
袁工看着堆在屋里的设备,眼里的欣喜藏都藏不住,拉着张浩的手连声道:“成,张副省长,您真是好样的!有这些家伙事儿,我们干活心里就踏实了!”
张浩笑着摆摆手,又转头对一旁的贺琴说:“你从咱们那边财务调一下,先划五十万过来,在这边开个独立账户,专款专用。”
贺晴有些不情愿地皱了皱眉:“浩哥,要这么多吗?”
“要,”张浩语气肯定,“这五十万可能都不够,科研上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袁工在一旁听着,心里更是热乎。他搞研究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敞亮”的支持,钱能可着劲用,设备能随便调配,这份信任和魄力,让他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一周时间过得飞快,张浩还没走,所需的设备大多已经到位,剩下没到的也都发了货,在路上了。
袁工看了看清单,对张浩说:“张副省长,东西差不多都齐了,就剩几台设备在路上,估计这两天也该到了。您这边要是有别的事,就去忙吧,这边交给我们就行,保证把事情干好。”
“成,”张浩点头,又叮嘱道,“还有拖拉机的事,我已经跟附近公社打过招呼了。你们要是用坏了,或者不够用,直接去找公社,那几台拖拉机就是专门给你们实验田用的。”
“哎,那可太谢谢了!”袁工喜出望外,有了农机,田间的活儿能省不少力。
正当张浩在屋里慢条斯理地和袁工核对最后的细节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吴司令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嘴里还喊着:“张浩,小张!”
张浩连忙从屋里出来:“吴司令,您找我?”他见吴司令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吴司令把一封电报递过来,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你岳母让你回京城一趟,挺急的。她打电话找不到你,打去公社也没人接,最后电报拍到我这儿了,让我务必转交给你。”
张浩接过电报,心里犯嘀咕:什么事这么着急?他快速展开电报,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砰!”
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下意识地想去扶门口的桌子,却没扶稳,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浩哥!你怎么了?!”
贺晴正好从旁边经过,见状吓得脸色大变,连忙冲过去扶他,声音都带着哭腔,“你别吓我啊!”
旁边的人也赶紧围上来把张浩扶起来,只见他手里的电报飘落在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吴司令在一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这架势,京城那边怕是出了不小的事。
贺晴和旁边两人赶紧把张浩扶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
贺晴急得眼圈发红,声音发颤:“浩哥,到底咋了?你别吓我啊!”
张浩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颤抖着把电报递了过去。
贺晴接过一看,上面“张树林同志牺牲,速归四九城”几个字像重锤般砸在她心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攥着电报,眼眶瞬间湿润。
吴司令走上前,重重拍了拍张浩的肩膀,语气沉缓却有力:“小子,人这一辈子,总有坎要过。作为男人,再难也得挺直腰杆去面对,明白吗?”
张浩点了点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起身,声音沙哑:“吴司令,让您见笑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满心的悲恸压下去,可话一出口还是带着哽咽,“前些年,我母亲也是这么突然没的……那时候我还在部队,回来才知道她牺牲了。现在我父亲又……我都好几年没见他了,就前年通过一次电话,每次通话都匆匆忙忙,他总说那边忙……现在……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语无伦次,笑声里满是难以言说的痛。此刻的他,显然已悲伤到了极点。
吴司令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自己和叶红英的交情,索性好人做到底,当即说道:“你这状态肯定开不了车,这样,我送你去四九城。江城军区有飞机直达那边,能快些。”
张浩像个木偶似的,木然地点了点头,没说一句话。
贺晴留了下来,她得把这边的事情安顿好,之后再自行返回。吴司令便带着张浩,匆匆赶往江城。
到了江城军区,吴司令把情况跟相关同志一说,没想到这边竟有人对张浩的事颇为了解。
一位老兵叹了口气,对吴司令说:“老吴啊,张浩这小子不容易。他母亲吴妮,当年抓特务时被炸弹炸死的;他前妻,也是被特务害了。如今他父亲又走了……他们家,就剩他一个了。还好他后来又找了个媳妇,不然家里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吴司令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拍了拍对方的胳膊:“不说了,赶紧安排飞机,让他能早点到京城。”
吴司令猛地回过神,抓住老杨的胳膊追问:“嘿,老杨,你说他妈叫什么名字?”
“吴妮啊,怎么了?”老杨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
“轰”的一声,像是有惊雷在吴司令脑子里炸开。
他一把攥住老杨的胳膊,力道大得让老杨龇牙咧嘴:“吴妮?快,给我查查这个吴妮!”
“老吴,你这是怎么了?”
老杨揉着胳膊,满脸疑惑,“你认识她?”
吴司令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眶都有些发红:“我大伯一家当年被小鬼子迫害,本是咱们这边的人,后来搬走了就没了音讯。”
“我爹这些年一直让我找他们的下落。前些年听说大伯大伯母没了,两个堂弟参了军,之后也不知所踪。”
“还有两个堂妹,一个叫吴妮,一个叫吴月秀……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你快帮我查查!”
“好,好,我这就去!”
老杨见他神色激动,也不敢耽搁,转身就去安排人查资料,自己则留下来协调飞机的事。
吴司令却越想心越跳,又拉住老杨:“老杨,我还是跟他一起回趟四九城吧。这事一时半会查不清楚,我去那边说不定能有线索。万一……万一是亲人呢?”
说着,他就开始打电话安排手头的工作,打定主意要跟着去一趟四九城。
他们这个级别,出行本不是说走就走的,但事出紧急,老杨也理解。
“行吧老吴,”
杨副司令点头应下,“给你一周假,就当探亲了,早去早回。”
“好!”
正说着,卫兵进来报告:“报告首长,飞机准备好了。”
张浩和吴司令连忙道谢,只是两人之间多了几分微妙的别扭。
张浩刚才隐约听到了吴司令的话,心里也泛起波澜——他小姨确实叫吴月秀,可单凭一个名字,实在不敢贸然认亲。
吴司令也一样,没见过人,只凭零碎信息,怕认错了闹笑话。两人心照不宣,都暂时保持着沉默。
飞机起飞后,张浩一路昏昏沉沉,悲伤和疲惫交织,让他没什么精神。
两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四九城的机场。上飞机前,岳母已经打来了电话,说这边安排好了车来接。
车子迎着晚霞往城里赶,一路穿过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了南锣鼓巷95号大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