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晨光里的铅笔芯刮纸声吵醒的。
她趴在工作室二楼的设计台上睡了半宿，脸颊旁还压着那张画了三版的顾氏地块草图——最上面一版用红色马克笔圈出了菱形地块的西北边角，旁边写着“弹性设备间：层高4.2米，预留充电桩接口，可兼容未来智能楼宇升级”，铅笔标注的尺寸精确到毫米，连设备间的通风口位置都画了小图。
“苏姐，你醒啦？”林晓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上来，把杯子轻轻放在草图旁边，“我早上来的时候看你没醒，就没敢叫你。你昨晚改方案到几点啊？桌上的咖啡杯都空了三个。”
苏晚揉了揉眼睛，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缓过那股熬夜的酸胀感：“凌晨三点吧，总算把边角空间的利用率算明白了。你把昨天调的顾氏城东项目动线图拿过来，我再对比一下咱们的方案，别犯同样的错。”
林晓赶紧把平板电脑递过去，屏幕上是顾氏城东商业项目的cAd图纸，苏晚指尖放大，指着从主入口到核心商铺的动线：“你看这里，主入口到餐饮区绕了两个弯，而且指示牌藏在柱子后面，客户流失率高不是没原因的。咱们的方案里，主入口必须正对电梯厅，而且要在天花板装动态指示屏，实时显示各楼层的功能分区，哪怕是第一次来的人，也能一眼看明白。”
正说着，财务总监周姐的微信弹了进来，是一张现金流明细截图，红色的“-”字样格外扎眼——这是工作室目前的资金缺口，离发工资还有十天，要是文旅小镇的回款还没消息，下个月连员工的社保都要断缴。
苏晚的指尖顿了顿，把平板递给林晓：“你先按刚才说的，把动线优化方案加到ppt里，我去跟周姐打个电话。”
她走到楼梯口，拨通周姐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周姐，文旅小镇那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哪怕先回一部分也行。”
电话那头的周姐叹了口气：“我昨天跟甲方的财务总监磨了一下午，他说他们老板已经跑路了，公司账户被冻结，别说回款，连之前交的保证金都可能要不回来。苏姐，要不咱们还是接那个奶茶店的装修项目吧？虽然只有八十万，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苏晚靠在墙上，看着楼下员工们低头画图的背影——工作室里有五个设计师，都是她从毕业就带出来的，跟着她熬过最苦的初创期，她不能让大家没工资拿。可奶茶店的装修设计，跟她“做有价值的建筑设计”的初衷差太远，而且一旦接了，肯定会分散做顾氏项目的精力。
“再等等。”苏晚咬了咬唇，“顾氏的竞标方案后天就要提交了，要是能入围，他们会先付30%的预付款，到时候就能解决问题。你再跟银行那边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信用贷的额度提一点，就说我们有重点项目在跟进。”
挂了电话，苏晚深吸一口气，刚要上楼，手机又响了，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您好，晚舟设计。”
“您好，苏小姐，我是顾氏集团设计院的陈默。”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我们顾总看到了贵工作室提交的竞标报名材料，想约您今天下午面谈，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贵方的方案思路，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苏晚愣了一下——顾氏的竞标流程里，明明没有“提前面谈”这一项，一般都是提交方案后，由评审团打分，入围后才会有面谈环节。顾沉舟突然约见，是觉得他们工作室没实力，想提前劝退？还是有别的原因？
“陈总监，请问面谈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是？”苏晚没问原因，先确认细节——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这都是接触顾氏核心决策层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下午两点，在顾氏总部楼下的‘云端咖啡馆’，顾总亲自跟您谈。”陈默顿了顿，补充道，“顾总说，不用您带太多材料，就聊聊方案的核心思路就行，轻松一点。”
挂了电话，林晓凑过来：“苏姐，是谁啊？看你表情不太对。”
“顾氏的陈默，说顾沉舟要跟我面谈。”苏晚拿起桌上的草图，指尖划过“成本控制”的标注，“看来咱们的方案，已经引起顾沉舟的注意了。你把方案里的成本测算表再核对一遍，尤其是建材采购的报价，下午面谈的时候，我可能用得上。”
下午一点五十，苏晚准时出现在“云端咖啡馆”。
她没穿职业套装，而是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衬衫，搭配深色阔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脸上只涂了点口红——她不想用外在的“精致”博取关注，专业才是她的底气。咖啡馆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是顾沉舟。
苏晚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桌子：“顾总，您好，我是苏晚。”
顾沉舟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上下打量，只是点了点头：“坐吧，想喝什么？我请。”
“谢谢顾总，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苏晚坐下，把随身带的平板电脑放在桌上，没有立刻打开，“听说顾总想了解我们的方案思路，不知道您想从哪个方面开始聊？”
顾沉舟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美式，才开口：“苏小姐，我看了贵工作室做的城西科技产业园项目，成本控制做得很好，比行业平均水平低十五个点。我想知道，针对顾氏总部新址项目，贵方的成本控制思路是什么？毕竟cbd的地块成本，比城西高很多。”
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核心——这很符合顾沉舟的风格。
苏晚打开平板电脑，调出方案的成本测算表：“顾总，我们的成本控制，主要分三个层面。第一，建材采购——我们跟本地三家环保建材厂商有长期合作，能拿到低于市场价10%的报价，而且不需要预付全款，到货后付50%即可，能缓解资金压力；第二，设计优化——就像我在草图里标的，菱形地块的边角空间做弹性设备间，不浪费面积，同时减少了外墙的施工量，能节省8%的建材成本；第三，施工周期——我们的方案里，采用‘主体结构与内部装修同步推进’的模式，能缩短20天工期，减少管理费和水电费的支出。”
她说话的时候，语速不快，每个数据都准确无误，没有用“大概”“可能”这类模糊的词。顾沉舟看着她平板上的测算表，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敲：“你们跟本地建材商合作，有没有考虑过供应链风险？比如恒宇集团最近在抢cbd周边的建材资源，可能会抬价。”
苏晚心里一凛——她确实没考虑到这个问题。恒宇是顾氏的竞争对手，要是他们故意抬价，本地建材商很可能会跟风，到时候她的成本测算就会失效。
“顾总提醒得对，我们之前确实没考虑到供应链风险。”苏晚没有掩饰自己的疏漏，而是坦诚地说，“不过，我们有备选方案——如果本地建材商抬价，我们会从邻市的建材厂采购，虽然运输成本会增加2%，但整体成本还是能控制在预算内。而且，我们已经跟邻市的厂商沟通过，他们能保证48小时内到货，不影响施工周期。”
顾沉舟的目光里多了一丝认可——很多设计师遇到问题，只会找借口，而苏晚不仅坦诚，还提前准备了备选方案，这份专业和周全，比那些国际大所的设计师强多了。
服务员把美式送过来，苏晚喝了一口，继续说：“顾总，其实我还想跟您说一个问题——顾氏城东的商业项目，动线设计有瑕疵，导致客户流失率高。我们在做总部新址的方案时，特意优化了动线，主入口正对电梯厅，而且会装动态指示屏，您可以看一下这个模拟图。”
她点开平板上的3d模拟图，画面里的总部大楼，主入口宽敞明亮，电梯厅的位置很显眼，动态指示屏在天花板上，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各楼层的功能分区。顾沉舟看着模拟图，没说话，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划了一下，放大了电梯厅的细节：“电梯的载重和速度，你们考虑过吗？总部有两千多名员工，早高峰的时候，电梯会不会拥堵？”
“考虑过。”苏晚立刻回答，“我们设计了六部客梯，两部货梯，客梯的载重是1350公斤，速度是2.5米\/秒，而且会安装‘智能派梯系统’，根据各楼层的人流量自动分配电梯，能减少30%的等待时间。我们还做了早高峰的人流模拟，您看这个数据——”
她调出人流模拟报表，上面详细记录了不同时间段的人流量、电梯使用频率、等待时间等数据，甚至连“员工加班后晚归的电梯需求”都考虑到了。顾沉舟看着报表，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细致。
就在这时，苏晚的手机响了，是林晓打来的。她跟顾沉舟说了声“抱歉”，走到咖啡馆门口接电话。
“苏姐，不好了！之前跟咱们合作的钢结构供应商，突然说要涨价20%，还说要是不同意，就不接咱们的单了！”林晓的声音很着急，“我问了原因，他们说恒宇的人找过他们，给的价格更高，他们没办法。”
苏晚的脸色沉了下来——恒宇这是故意针对他们，想让他们在顾氏的竞标中出问题。钢结构是建筑的核心，要是供应商涨价，她的成本测算就会彻底失控，甚至可能连竞标资格都保不住。
“我知道了，你先别慌。”苏晚压着声音，“你再联系其他几家钢结构供应商，看看有没有愿意按原价合作的，哪怕是小厂也行，只要质量达标。我这边面谈结束后，立刻回去处理。”
挂了电话，苏晚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走回座位。顾沉舟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没有问原因，只是把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顾氏目前合作的几家钢结构供应商的名单，包括他们的报价和联系方式，你可以参考一下。”
苏晚愣了——这份名单上的供应商，报价比她之前了解到的低5%，而且都是行业内口碑很好的大厂。顾沉舟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资料给她？
“顾总，这……”苏晚想推辞，毕竟他们还没确定合作关系，接受这么重要的资料，不太合适。
“只是参考。”顾沉舟打断她，“我希望看到的是有竞争力的方案，而不是因为供应链问题被淘汰的方案。要是贵工作室因为这个问题放弃竞标，对顾氏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仿佛只是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苏晚看着那份名单，心里突然有点复杂——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其实比很多人都懂“专业”的珍贵。
“谢谢顾总。”苏晚把名单收起来，“我们会认真参考，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顾沉舟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会要开，今天就聊到这。你们的方案，我会重点关注。”
说完，他起身离开，没有多余的寒暄，干脆利落。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供应商名单，指尖轻轻摩挲着纸张的边缘——顾沉舟的这份“帮助”，到底是出于对专业的认可，还是有别的目的？
她拿起平板电脑，准备回工作室，手机却突然收到一条银行短信：“您尾号3682的账户，收到转账元，备注：项目预付款。”
苏晚愣住了——她没跟任何甲方签合同，怎么会有项目预付款？而且这笔钱的数额，正好是她工作室目前的资金缺口。
她立刻给周姐打电话：“周姐，你查一下公司账户，是不是有一笔50万的转账进来？备注是项目预付款。”
“我刚看到！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周姐的声音很惊讶，“转账方是一个匿名账户，没有留公司名称，也没有联系方式，只写了‘项目预付款’。苏姐，这是谁打的钱啊？会不会是诈骗？”
苏晚的目光落在咖啡馆窗外，顾氏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想起顾沉舟下午的面谈，想起他推过来的供应商名单，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这笔钱，会不会是顾沉舟打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用匿名的方式给她打预付款，是怕她拒绝，还是有别的考量？
苏晚握着手机，站在咖啡馆门口，风吹起她的头发，心里充满了疑问。她不知道，这笔神秘的“项目预付款”，将会把她和顾沉舟的关系，推向一个全新的方向。而此刻的顾氏总部，顾沉舟刚结束会议，陈默走进来：“顾总，您让我打的50万，已经转到晚舟设计的账户了，用的是匿名账户，没留任何痕迹。”
顾沉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晚舟设计资料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嗯，知道了。接下来，盯着恒宇那边的动静，别让他们再给苏晚找麻烦。”
陈默应下，心里却很疑惑——顾总什么时候对一个小工作室的设计师这么上心了？难道只是因为她的专业？
顾沉舟没解释，只是拿起那份顾氏总部新址的招标公告，指尖在“晚舟设计”的名字上轻轻划了一下。他想看看，这个有专业、有韧性的女人，到底能走多远。
而苏晚还不知道，她已经走进了顾沉舟的“关注圈”，一场关于专业、信任与情感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