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提前回了北京。
拍完和薛凯齐的对手戏，他就和刘果昌请假，买了当天晚上的飞机票。
因为娄叶说他想喝酒。
吕文太了解娄叶了，娄叶这个人，属于特别执拗的那种，他为了自己的电影不被删减，可以硬扛着领导，绝不妥协，甚至说出来放弃署名权这种话。
同时娄叶又是一个特别敏感，特别内敛的人，遇到事了，他绝对不愿意麻烦朋友，就像娄叶一直以为吕文更适合演《xx园》的男主角，但他依然没有邀请吕文，而是选择了吕文推荐的秦浩。
很简单，因为娄叶也知道《xx园》可能过不了审。
不是因为什么激情戏，而是因为提到了某些不可名状的年代。
娄叶这种内敛的人，突然说想喝酒，吕文就怕了，他怕娄叶想不开……
虽然知道原时空娄叶活得好好的，但吕文穿过来以后，已经改变了很多历史，他可不愿意把娄叶给影响没了。
还好，当吕文赶到一家他们平时常去的涮肉馆子时，娄叶已经吃上了。
吕文松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就你一个人？秦浩没跟着过来？”
“他们早就杀青了，我刚做完后期。”
娄叶给吕文倒了一杯牛二，推了过来，“先陪我喝一个，你吃什么，自己点。”
吕文和娄叶碰了一杯，这才把服务员喊了过来，又要了几盘肉和青菜，他大晚上赶飞机，什么都没吃。
服务员看到吕文十分惊喜，小声问着能不能合照，吕文满足了对方的要求，叮嘱道，“别告诉其他人，我和朋友吃一口就走。”
服务员连连点头，就算吕文不吩咐，她也不会说，她可是吕文的铁粉来的。
同时服务员也在感慨自己的好运气，要不是今天替班小姐妹来包房服务，还见不到自己的偶像呢。
等吕文再回包间的时候，发现娄叶的脸涨得通红，舌头也开始大了，他一拍脑门儿，这才想起来，娄叶的酒量根本不行，吃席的时候，都得坐小孩那桌……
吕文上前夺过了酒瓶子，给娄叶倒了一杯开水，“借酒浇愁不可取，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老贾和王胖子也在北京，我给他们叫过来。”
“别……我今天不想见太多人，有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丫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不就是《xx园》被毙了吗？”
娄叶愣了，“你怎么知道的？”
吕文撇撇嘴，“废话，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愁成这样？”
娄叶自嘲地一笑，还真让吕文猜中了。
所有走地下的导演，原本并不是想走地下，谁不希望自己的电影能被更多人看到？
所以娄叶才拍了《紫蝴蝶》。
但娄叶就是娄叶，他不可能为了上映就妥协，可他还抱有幻想，就是他的不对了……
娄叶不太认同吕文的说法，“上面不是放开了吗？为什么还容不得其他声音？”
“放开了？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紫蝴蝶》都上映了！”
吕文把手里的碗放在桌子上，点上一根烟，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领导觉得你们这帮地下导演不好掌控，所以放开一点，让你们自投罗网？”
娄叶震惊了，连手里的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半晌，他才弱弱地问道，“你是说，领导在钓鱼？”
“没有，没有。”吕文连连摆手，“我只是说一种可能，更有可能是领导碍于压力，才给你们放开，没想到你们得寸进尺……”
娄叶稍微好受了一点，这种说法，他还是愿意接受的，只是他又开始愤愤不平了，“那为什么就不能完全放开？就像法国一样！”
吕文乐了，“老娄啊，虽然我支持分级制度，也觉得国内审查没有标准不合适，但咱们得摸着良心说话，法国真没有禁片？”
娄叶闭嘴了，作为很多文艺片导演和文青精神圣地的法国，其实也有审查制度。
只不过他们是最先废除官方审查的国家，但人家还有一个法国电影分级委员会呢。
也有规矩，比如种族歧视，美化战争，反人类和青少年是比较严重的雷区，碰都不能碰。
一碰，就禁止发行。
但法国还有一种软封杀，类似美国的Nc-17分级，在法国叫x级，后来改成了18禁。
无法在主流影院上映，禁止电视播放，还要征收33%的高额税率。
被定在这个级别，基本也就告别上映了，一般没有发行公司愿意接手……
比如《索多玛120天》和《巴黎最后的探戈》，就是典型的x级电影。
《xx园》这种电影，在法国定级也是16禁，只比18禁差一个等级。
娄叶后来拍的《花》，在法国只是12禁，不过在好莱坞是Nc-17，根本就没上映……
所以就算是法国，也不能什么都拍。
而且国内对文艺电影已经算是很扶持了，一般出去参加电影节的电影，都会再审查一遍。
不同于公映的标准，参展的标准会放开许多，比如贾科长的《三峡好人》威尼斯版本就比公映版多几分钟，删掉的是什么内容？大家心里应该也有数。
可见领导还是鼓励大家走出去的，但《xx园》真不行，触碰的红线太多了……
娄叶又开始喝酒了，看来这次打击对他真的挺大的。
喝了半瓶，娄叶的舌头都大了，“小……小文儿，你说我还……要不要……再送审一次？”
吕文也沉默了半天，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娄叶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老……老子，让你来，是让你骗……骗我的吗？”
吕文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道，“差不多得了，你也知道过不了审，你为什么非要挑战领导的神经？让他们觉得你特有骨气？你多大了？”
娄叶张了张嘴，一脸不甘，可他也知道吕文说得对，他不知道怎么反驳……
吕文乐了，“你啊，就是太轴……”
娄叶又急了，“那你说！我……我该怎么办？”
“你要主动去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让社会来适应你。《xx园》就走地下，《紫蝴蝶》就可以走地上，你拍了这么多年戏，还不明白吗？”
娄叶又沉默了，说老实话，他被禁了这么多年，其实比很多电影人都了解中国的审查制度，知道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
但娄叶就是不愿意妥协。
吕文也知道不可能一两句话就让娄叶回心转意，不过朋友嘛，有的话就应该直接说出来，而不是跟着他一起发泄，那只是酒肉朋友，不是知心朋友。
就在这个时候，吕文的手机响了，还是范兵兵，吕文接起来，没说两句，就捂住了话筒，问道，“老娄啊，我有两个朋友，也是拍文艺片的，就在附近，一起过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