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刚没入西陲的山坳，福陵山的风就裹着桂花香灌进了云栈洞。
洞厅里燃着三盏鲸油灯，昏黄的光把石壁上的兽骨图腾映得忽明忽暗，猪全能坐在主位的石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扶上的獠牙纹路——那是他父帅悟能当年留下的旧物，如今却成了他执掌福陵山的象征。
“军师，你说这广寒宫，真能答应咱们这条件？”猪全能的声音带着点粗粝，像磨过砂石的铁块。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张摊开的竹纸，上面用朱砂写着“福陵山-广寒宫友好战略合作协议”十几个大字，下面的条款栏却空得晃眼，只在末尾添了句“双方本着长期友好原则，共同推进各类合作事宜，具体项目另行协商”。
坐在下首的艾智抬了抬眼，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手里捏着一把象牙折扇，扇面上画着水墨山水，与这满是妖气的洞府格格不入。“少帅放心，广寒宫如今急着要回王勃，哪还有心思挑条款？”他把折扇合上，指尖在竹纸上点了点，
猪全能皱了皱眉，往前凑了凑：“可咱这协议里，除了交换人质，啥具体合作都没写。万一他们签了之后不认账，咱咋生产那极乐茶？”
“要的就是‘没具体合作’。”艾智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神里透着算计，“协议里写了‘长期友好战略合作’，这六个字就是咱的护身符。只要他们签了，咱以‘推进合作’的名义生产极乐茶，名正言顺。到时候茶卖火了，他们就算想翻脸，也得掂量掂量——传出去，是广寒宫毁约，丢的是他们的仙誉。”
猪全能愣了愣，随即拍着石桌大笑：“好！还是军师你鬼点子多！咱爹在广寒宫待了这么久，也该让他们出点血了。那极乐茶的方子，咱再敲定敲定？”
“早想好了。”艾智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极乐茶的名头得响，就说用了‘千年寒桂’和‘极乐糕’——广寒宫的寒桂是仙物，咱用后山的普通桂花就行，反正外人也分不清；极乐糕咱剩的不多，加少许提味，既能勾着人上瘾，又能省成本。定价嘛，就按广寒宫仙茶的价来，一两银子一小包，越贵越有人抢。”
猪全能接过纸条，越看眼睛越亮，最后把纸条往怀里一揣：“就这么办！明天就派使者去广寒宫谈判，咱得拿捏住火候，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第二日清晨，福陵山的使者带着协议去了广寒宫。而广寒宫的凌霄殿里，气氛早已紧绷如弦。青娥仙子站在殿中，手里捧着王勃的信物——一枚刻着星纹的玉佩，脸色凝重地对宫主说：“王勃副院长传来消息，福陵山只肯用他换猪悟能，还拿出了这么一份空泛的协议。”
宫主坐在琉璃宝座上，指尖敲着扶手，沉吟片刻：“星轨图谱不能落在福陵山手里。那猪悟能在宫里虽有吵闹，却也没真伤了人，交换倒也可行。至于协议……空泛就空泛，先把王勃接回来再说，后续的事，再从长计议。”
两日后，交换人质的地点定在了福陵山与广寒宫之间的月华滩。滩上铺满了白色的细沙，远处的湖面泛着银光，像撒了一地碎星。猪全能带着艾智和十几个妖兵站在滩的西侧，对面则是青娥仙子领着的广寒宫仙娥，中间放着两个木笼——一个里关着猪悟能，另一个里是王勃。
“青娥仙子，协议请过目。”艾智把竹纸递过去，脸上挂着客气的笑。
青娥仙子接过协议，快速扫了一遍，眉头微蹙：“条款确实简略了些。”
“仙子放心，”艾智拱手道，“福陵山与广寒宫乃是同道，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具体项目咱们慢慢商议，今日先把人换了，免得夜长梦多。”
青娥仙子看了一眼木笼里的王勃，见他脸色还算红润，便不再犹豫，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了名。猪全能见状，立刻让人打开猪悟能的笼子，广寒宫那边也同时放出了王勃。
猪悟能刚出来，就揉着胳膊骂骂咧咧：“这群广寒宫的小娘们，把俺吊了这么久！儿子，咱可不能吃亏！”
猪全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爹，放心，好处在后头呢。”
王勃回到?娥仙子身边，低声说了句“多谢仙子”，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猪全能手里的协议，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交换完毕，嫦娥仙子带着王勃转身离去，艾智看着他们的背影，对猪全能笑道：“少帅，戏唱完了，该开工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福陵山就热闹了起来。猪全能派了二十个小妖去后山摘桂花，那些桂花树是福陵山土生土长的，每年秋天都开得满枝满桠，往年除了酿酒，大多烂在山里，如今却成了宝贝。小妖们踩着梯子，把带着露水的桂花捋下来，装在竹筐里往山下运，一时间，整个后山都飘着桂花香。
后厨里，十几个伙夫正围着石臼忙碌。他们把晒干的桂花倒进石臼里，又加了少许碾碎的极乐糕碎屑——极乐糕是福陵山的老生意，之前因为猪悟能被擒断了些时日，剩下的存货不多，艾智特意吩咐“只加少许，够味就行”。伙夫们一边捣着，一边忍不住偷偷尝了尝，只觉得甜香里带着一股奇异的劲，让人浑身舒畅，忍不住还想再尝。
“都别偷吃了！”负责监工的小妖头大喝一声，“这可是要卖银子的，少了一点，仔细你们的皮！”
伙夫们赶紧收回手，加快了捣药的速度。捣好的桂花糕粉被装进细纱布里，用热水冲泡后，滤出的茶水泛着淡淡的金黄色，闻着就让人垂涎。猪全能尝了一口，砸了砸嘴：“不错不错，比咱想象的还好喝。军师，这包装得弄好看点，用广寒宫的样式，再印上‘福陵山-广寒宫合作专供’的字。”
艾智点头：“已经让人去做了，用绢布包着，外面再套个木盒，显得贵重。”
三日后，极乐茶正式在云栈洞山脚下的铺子上市。铺子门口挂着一块新做的木牌，上面刻着“广寒宫合作专供”六个烫金大字，格外惹眼。头一天，来买茶的人就排起了长队。
第一个来的是黑风山的熊罴怪，他扛着一袋子银子，“砰”地拍在柜台上：“听说这是和广寒宫合作的茶？给俺来十斤！”掌柜的麻利地拿出十个木盒，熊罴怪当场拆了一个，用热水冲开，一股甜香混着桂花香飘了出来，他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比俺上次偷喝的仙酒还够劲！”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周边的山头。不出三天，不仅黑风山、黄风岭的妖怪来买，就连山下集镇里的富商、甚至一些修仙的散人都闻风而来。有个书生模样的狐妖，为了买一两茶，把祖传的玉佩都当了；还有些小妖，喝了一次就天天来买，说“一天不喝，浑身不得劲”——没人知道，那极乐糕碎屑里藏着让人上瘾的成分，只当是广寒宫仙茶的奇效。
第七天傍晚，账房先生颤巍巍地捧着账本进了云栈洞，声音都在抖：“少、少帅，七天卖茶的银子，比去年卖极乐糕一年的还多！库房都堆不下了，要不要再添几个箱子？”
猪全能接过账本，翻了几页，脸上的笑意止不住地蔓延。他把账本扔在石桌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极乐茶，眯着眼睛对艾智说：“军师，你看，咱这一步走对了吧？这广寒宫，倒成了咱的摇钱树！”
艾智却没那么轻松，他看向洞外的月色，眉头微蹙：“大王，广寒宫那边至今没动静，恐怕不是好事。王勃是个聪明人，他要是察觉了极乐茶的猫腻，说不定会劝广寒宫来寻麻烦。”
猪全能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怕什么？协议是他们签的，茶是按‘合作’卖的，他们就算察觉了，还能不认账？再说，咱手里有银子，招兵买马，就算他们来，咱也能应付。”他顿了顿，又笑道，“等咱赚够了银子，再把后山的桂花树都移栽到云栈洞附近，往后这极乐茶，咱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洞外的风还在吹，桂花香飘进洞来，混着银子的气息，让整个云栈洞都透着一股奢靡的味道。猪全能拿起酒杯，倒了一杯酒，与艾智碰了碰：“来，军师，咱喝一杯，庆祝咱福陵山的好日子！”
艾智举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知道，广寒宫不会一直沉默，这场用空约换来的财源，恐怕不会这么容易一直持续下去。但此刻，看着猪全能得意的模样，他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先赚了眼前的银子，再想后续的事吧。
月光透过洞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石桌上的协议上，那“长期友好战略合作”几个字，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像一个藏在蜜糖里的陷阱，等着不知何时会来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