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城外军帐内烛火摇曳，案头铺满泛黄的舆图与加急军报。
李茂贞紧攥着华州传来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信上“梁军二十万陈兵城外，不日攻城”的字迹如同一把利刃，直刺心间。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浑身浴血的斥候踉跄而入：“报！朱温亲率龙骧军已截断渭水粮道，先锋距华州城不足三十里！”
帐内瞬间陷入混乱。
一名白发老将声音颤抖地说道：“殿下！华州地处平原，无险可守，三万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如退守潼关，凭借天险抵御敌军！”
此言一出，另一名年轻气盛的将领立即大声驳斥道：“弃守华州？一旦拱手相让，关中门户大开，潼关失守，梁军旬月之间便能兵临凤翔！”
激烈的争论声中，又有探马疾驰而入，高声禀报：“蜀地大军集结金牛道，党项骑兵频繁出没于泾州边境！”
李茂贞猛地站起身来，将案几重重掀翻，青瓷茶盏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让喧闹的军帐瞬间鸦雀无声。
她迈步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指节用力叩击着潼关的位置，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诸位可知，潼关若失，岐国便再无退路！”
“朱温弑君篡权，屠戮大唐宗室，此等恶行，人神共愤！当年我李茂贞便立誓，定要与这逆贼周旋到底，不死不休！”
帐外狂风骤起，猎猎作响的战旗拍打着梁柱。
李茂贞缓缓解下腰间的玄铁虎符，重重掷在案几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本王现调拨七万精兵驻守潼关，构筑铜墙铁壁；四万儿郎死守华州，迟滞敌军攻势。”
“余下四万，一半镇守武关，严防蜀地进犯；一半屯驻邠州，震慑党项！”
说着，她猛然抽出寒光闪闪的佩剑，剑锋在舆图上划出一道凛冽的弧线，“
“若再有人敢言弃城退守，动摇军心，此剑必取其首级！”
众将闻言纷纷不再发声。
李茂贞接着说道：“本王亦会亲自驻守潼关。”
话音未落，白发苍苍的老将王严冲踉跄着扑跪在地，铠甲碰撞声混着哽咽：
“殿下！您乃岐国柱石，万金之躯怎可涉险！昔年朱温在汴州谋害昭宗，麾下龙骧军精锐尽出，此去潼关...老臣恳请您坐镇凤翔，运筹帷幄啊！”
他那布满伤痕的双手死死攥住李茂贞的衣角。
“殿下三思！”中年将领杨崇本摘下头盔，额角青筋暴起，“末将愿率三千将士夜袭梁军粮道，只求您留在城中！潼关地势险要，有七万将士足以抵挡，但若您有闪失，岐国...”
“岐国上下百万子民，将何以自处？”
“够了！”李茂贞袍袖横扫，他沉声道：“诸位可知，朱温为何截断渭水粮道？”
“他就是要逼我弃守华州！若连本王都畏战退缩，这十二万将士，拿什么抵挡梁军的二十万虎狼之师？！”
军帐内陷入死寂。
良久，老将王严冲颤抖着叩首：“臣等...谨遵王命！”
此起彼伏的甲胄摩擦声中，众将齐刷刷单膝跪地。
李茂贞不忍这名追随哥哥多年的老将长跪，将他扶了起来。
接着出帐，翻身上马，银甲在残阳的映照下泛着寒芒，她扫视着跟出来的麾下众将，目光如炬：
“传令三军，明日准时开拔！朱温此番犯我岐国疆土，我李茂贞身为岐王，誓与将士们并肩作战！”
“我让要让朱温知道，我岐国儿郎的守卫家园的热血，亦能烫穿他的坚甲，击碎他的野心！”
众将闻言纷纷跪下，高呼“我等誓与岐国共存亡！”
随着一声轻喝，马蹄声响起，李茂贞渐渐消失在黄昏之中。
残阳将官道染成血色，李茂贞在十余骑亲兵簇拥下疾驰回城。
官道上，铁甲与马鞍的碰撞声里，一道破空声传来——一枚淬着幽光的飞镖裹挟劲风，直取道旁枯树。
李茂贞瞳孔骤缩，几乎在听到破空声的一瞬间，右手伸出，没待镖身钉入树干，指节精准扣住镖尾三寸。
镖身寒意沁骨，尾端钉着一张信封。
“追！”
话音刚落，十余匹战马齐声嘶鸣。
十余骑散开成扇形阵型，追击。
黑衣人在前方山梁忽隐忽现，灰布斗篷沾满泥浆，显然格外狼狈。
李茂贞摘下腰间硬弓，搭箭便射。
箭矢擦着对方耳畔钉入岩壁，碎石飞溅间，黑衣人猛然转身，袖中甩出七枚飞镖。
亲兵们抬手用内力打飞，其中一名更是率先策马跃过荆棘丛，掏出腰间长鞭。
猛一挥下，长鞭如灵蛇般缠住对方脚踝。
黑衣人重重摔倒在地，李茂贞翻身下马，还未等他起身，靴底便死死碾住对方手腕，身后一名亲兵上前，长刀抵住那人喉咙。
“谁派你来的！”岐王那中性的声音传出。
黑衣人惨笑一声，嘴角溢出鲜血：“我不过一个送信的，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李茂贞靴底骤然发力，碾碎他腕骨的脆响混着惨叫声发出。
那人疼得青筋暴起，额角冷汗如豆大般滚落，却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吐露一个字。
李茂贞瞳孔微缩，暗道：“死士！”
身后传来清脆的甲胄轻响，一名玄甲骑摘下兜鍪，露出苍白却艳丽的面容。
她柔声道：“殿下，不妨先看看信。”
李茂贞闻言，打开信封，看完后，脸色阴晴不定。
她猛地松开脚，任由黑衣人站起，逃入山林。
女子望着消失在暮色中的黑影，疑惑问道：“殿下为何放了他？”
“朱友珪的那支偏师来信了！”
早在数十日前，朱友珪曾密信于她，“不日，大梁将西进伐岐。”
“两路并行，直插岐国腹地，以前后夹击之势，灭岐！”
李茂贞可不认为，朱友珪会如此好心，必定有所企图！但考虑岐国安危，还是回信一封。
“何意！”
朱友珪当然没有那么好心提醒她，不过，他和李茂贞出发点一样，都不想岐亡，至少现在不想。
他可是很乐意借着岐国来消耗朱温的亲兵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