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夕阳将关中大地浸染得一片猩红。
山道间，南路军的队伍蜿蜒如长蛇，缓缓行进。
马蹄碾碎枯叶的声响里，裹挟着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声。
运粮副将王泽林攥着缰绳的手掌沁出冷汗，皮革缰绳被攥得扭曲变形，他仰头望着两侧刀削般的山壁，喉咙不住的滚动。
“大人，前方是鹰嘴谷。”亲卫的声音声音。王泽林猛然惊醒，发现队伍已经进入关中有名的险地。
他抬头四周望了望，谷口如鹰嘴般内收，两侧峭壁足有数丈高。
“若是这里设伏……”
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徐墨那句“只管前行，其余莫问”，后颈顿时泛起阵阵细密的寒意。
可军令难违！
夜幕完全笼罩大地时，队伍进入一处狭窄山谷。
待队伍行进至山谷中央。
突然，一阵阵凌厉的破空声划破寂静，紧接着，无数火箭从两侧峭壁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如流星般坠落。
山壁下埋着的干草、枯叶瞬间被点燃，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岐军士兵们狰狞的面孔。
“放箭！”随着岐军将领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南路军前军顿时陷入混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寻找掩护，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泽林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喊道：“结盾阵！快！”
然而，在各级中层将领被抽调走，几乎丧失指挥系统的前军士兵们哪里听得进去，慌乱中只有三三两两的盾牌举起。
岐军的第二轮箭雨更加密集，许多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利箭射穿喉咙、胸膛，倒在血泊之中。
王泽林的战马也被射中，嘶鸣着跪倒在地，将他掀翻下来。他挣扎着爬起，却看到一名手持长斧的岐军将领已经冲到面前。
“受死吧！”那将领怒吼着，长斧带着风声劈下。
王泽林侧身翻滚，堪堪避过，顺手捡起地上的盾牌，朝着对方腹部撞去。那人后退两步，很快又挥舞着长斧攻来。两人你来我往，厮杀在一起。
王泽林毕竟不是久经沙场的猛将，十几个回合后，便渐渐力不从心。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飞来，射中王泽林的大腿。
他惨叫一声，单膝跪地。壮汉抓住机会，长斧狠狠砍下，王泽林举起盾牌格挡，只听“咔嚓”一声，盾牌被劈成两半，斧刃也在他肩头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还没等他站起，数名岐国的长枪兵赶来，齐声大喊，用枪尖刺穿王泽林的身体，将他挑了起来！
“啊！”
随着一声惨叫，王泽林被枪尖高高举起，嘴角不断渗出鲜血！
那将领狞笑着砍下他的头颅，高高举起还在喷血的首级，不断高呼：“贼将已死！”
失去主将的前军彻底崩溃，士兵们纷纷丢盔弃甲，朝着后军方向狂奔。
他们互相推搡、践踏，有人被踩断腿骨，发出绝望的哀嚎；有人被岐军追上，一刀结果了性命。山谷中尸横遍野，血水顺着山坡流淌，汇入溪涧，将溪水都染成了红色。
后军阵中，徐墨望着溃败而来的前军，神色淡然。
“抵住溃势，后军且战且退！”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但握缰绳的手却稳如磐石。
精锐禁军们佯装慌乱后撤，却在转身时精准射出致命箭矢，长枪如林，将冒进的岐军前锋刺得人仰马翻。
当岐军追至开阔地带，两侧树林突然爆发出密集的箭雨，徐墨提前设下的伏兵现身，惨叫声中，岐军终于意识到落入圈套。
“不好，有埋伏！快收兵！”岐军将领看着满地尸体，面色铁青。
徐墨望着停止追击的敌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接着，下令收拢队伍。
传令兵们骑着快马，穿梭在混乱的队伍中，大声呼喊着：“停止后退，列队集合！”
士兵们虽然疲惫不堪，但在军令的驱使下，还是强撑着精神，慢慢聚集起来。
受伤的士兵们相互搀扶，有的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等待着军医的救治。
徐墨看着重新整编好的队伍，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场精心策划的溃败，终于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他回到营地，坐在案前，提笔开始撰写给朱温的书信。
烛光摇曳间映照着他冷峻的脸，他提笔挥毫：“启禀朱公，我军深入关中，突遭岐军伏兵突袭。”
“敌据险而守，箭矢如雨，我军虽死战不退，终因寡不敌众，伤亡殆尽。将领被俘，残部溃散难聚，为保将士性命，无奈退出关中，恳请朱公恕罪。”
纸张墨迹未干，徐墨吹了一下，待干后，卷成筒状。
“巴戾夫！”徐墨沉声道。
帐外瞬间传来急促脚步声，巴戾夫掀帘而入，“将信即刻传给朱公！”
“是！”
徐墨倚在虎皮大椅上，脸上阴晴不定。
其实，有一点他一直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被朱友珪视为弃子了。
至少自己是在他明面上手下中存在的最大将领，如此举动，岂不令人心寒，往后还有谁敢投靠于他。
所以徐墨在赌，赌这是韩勍自作聪明！
至于投靠岐国，可笑，真拿女帝不当诸侯！一个女人，能掌控岐国数十年之久，岂会是个蠢的！
投靠过去，不用多久，自己手上的兵权就会被蚕食瓦解，就算还能活着，一个降将，能比在大梁的境地好上多少？！
他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拿自己当小说主角？拿五代十国过家家！投靠岐国，女帝夹道相迎，然后对自己一见钟情……
这乱世，可是吃人的！降而复叛的例子还少吗！
至于自立，谁敢跳出来第一个打朱温的脸，徐墨不清楚，但是以大梁现在的威势，能兴甲二十三万，伐岐！
就能兴甲二十万，灭了自己！
能虎踞天下的诸侯，又岂是如今的他能挑衅的，徐墨可不想成为朱温餐桌上的一碗肉羹。
况且，这次韩勍这些高层将领的暴露，朱温的矛头也无暇顾及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