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紫宸殿。
殿内的梁柱上还残留着盛唐时的金漆，只是蒙了层浅灰。
徐墨端坐在侧边的紫檀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的纹路——那椅子本是给亲王议事时坐的，如今却成了他的专座。
而殿中央那座铺着暗金龙纹锦缎的龙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两列甲士身着明光铠，手按长刀，脊背笔直，他们从殿门一直排到龙椅两侧。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接着，两名黑衣暗卫一前一后，押着个青年走了进来。
被押着的青年穿了件半旧的道袍，青灰色的料子洗得有些发白，发髻则是用根木簪挽着，腰杆笔直，眼神扫过殿内甲士时，没有丝毫慌乱。
“大人，人带来了。”两名暗卫单膝跪地。
徐墨没抬头，只是摆了摆手。暗卫起身，如黑影般瞬间消失。
“知道自己来做什么吧？”徐墨的声音淡淡。
青年垂手而立，目光落在徐墨那身紫袍上——那袍子用的是江南特供的云纹纱，领口绣着暗银色的蟒纹，虽无龙纹张扬，却比寻常官服华贵数倍。
再看这紫宸殿的阵仗，他心中已然明了：能在这大唐旧宫里如此自在，又有甲士暗卫环伺的，除了大梁那位权倾朝野的太师——徐墨，再无他人。
“太师放心。”他躬身行礼，声音平稳，“贫道既然敢应下告示，自然有几分底气。”
顿了顿，他抬眼时，眸子里已多了几分锋芒：
“不瞒太师，这天底下就没有我找不到的机关和墓穴。便是洛阳城外那座被黄沙埋了百年的周王陵，去年也是贫道寻到的入口。”
语气里的自信藏不住，却不显狂妄，倒像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
徐墨闻言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却依旧平淡：“第十七个。”
青年闻言微微一愣。
“在你前面，有十六个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徐墨解释道。
“他们有的说自己能辨九州龙脉，有的说能破百种机关，能耐一个比一个吹嘘得厉害，可到最后……”
徐墨没说那些人的下场，但殿内甲士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青年却只是笑了笑：“那大人不必再等第十八个人了。”
徐墨看着他，没说话。
他心里清楚，自己要找的东西，远非寻常机关墓穴可比。
当年朱温赏赐他进了“大唐武库”，可那武库根本名不副实，大多是中星位、大星位的寻常武学，连一本小天位的功法都寻不到。
后来他才得知，那根本不是真正的大唐武库——真正的武库，早在唐亡时便没了踪迹。
自己也是侥幸才找到了那宗室残卷。
可残卷终究只是残卷，这段时间无论徐墨再怎么修炼，没有后面的功法，修为也难以寸进。
可他不信。大唐数百年的基业，怎么可能连几本压箱底的功法都留不下来？
总不能真像传闻说的那样，全被埋进了龙泉宝藏，跟着李氏皇族的尸骨一同长眠吧？
若有残存，最可能的地方便是长安。这里是大唐的根，宫城之下不知藏了多少秘密。
这月余来，他守在长安，广贴告示，许以五百两黄金的重赏，寻找能破解机关的异士。
可惜，前面十六个人，要么是招摇撞骗，要么是只懂些粗浅机关术的半吊子，下场嘛，不言而喻。
青年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多言，只是静待命令。
他从踏入紫宸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趟差事绝不是“搜寻机关”那么简单，但他不怕。
以他的本事，不是自夸其能，别说只是寻机关，便是那传闻中藏着李氏命脉的龙泉宝藏，他也敢去探一探。
徐墨起身，袍角扫过地面，淡淡道：“跟我来。”
甲士们依旧纹丝不动。
直至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殿内——徐墨在前，青年紧随其后，数名暗卫如影子般跟在最后。
众人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座不起眼的院落。
院门是厚重的榆木做的，上面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暗卫上前一推，锁舌便“咔哒”一声弹开。
“这便是当年昭宗设立的‘武库’。”
青年没急着进去，先从道袍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罗盘。
罗盘是黄铜做的，边缘刻着天干地支，中间的指针缠着极细的银丝。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罗盘盘面轻轻一抹，指尖凝聚的内力渗入铜盘，那银丝指针顿时颤了颤，开始缓缓转动。
他闭着眼，指尖跟着指针轻移，片刻后睁开眼，摇了摇头：“大人，这里没有。”
徐墨的眉头瞬间皱起，眼底的不耐几乎要溢出来。
又是这样？
他正要挥手让暗卫动手，青年却忽然开口：“不是没有机关，是没有大人真正想要的东西。”
说着，他径直走进正屋。屋内堆满了木箱，有的已经朽烂，露出里面泛黄的书卷。
青年却没看那些箱子，径直走到右侧拐角，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地面的青砖。
“笃、笃”两声，声音比别处略空。
他指尖凝聚内力，猛地按在砖缝处，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那块青砖被他生生抠了出来。
砖下露出个黑漆漆的凹槽，他探手进去，不知触动了什么，随即起身，一掌拍在右侧的石墙上。
“轰隆——”
石墙竟缓缓向内凹陷，露出后面的暗格。暗格里立着个半尺高的石狮子，青年伸手抓住狮头，向右轻轻一转。
“簌簌——”
四周的墙面突然响起机关转动的声音，原本光秃秃的墙壁上，竟有数十个暗格一一弹开，里面卷着的画轴垂了下来。
画轴上的颜料虽已褪色，却能看出是名家手笔，随便一卷都价值连城。
徐墨的神情稍稍缓和。
这机关他知道——前十六人里，有三个也找到过这里，但他们看到画轴时，要么以为这就是“宝藏”，要么就找不到下一处线索，最终还是成了刀下鬼。
这不过是他设的一道坎，连这都找不到的人，根本不配让他浪费时间。
青年却看都没看那些画轴，他双指按在罗盘中央，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黄铜盘面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泽。
指针疯狂转动起来，银丝线几乎要被扯断，最后猛地一顿，死死指向西北方向。
“这边。”青年收起罗盘，率先朝西北方走去。
徐墨眼中终于有了点兴趣，跟了上去。
一行人穿过武库后的夹道，绕过几座废弃的宫室，脚下的路越来越偏僻，最后竟来到了宗正寺的门口。
寺门早已斑驳，门楣上的“宗正寺”三个字被风雨侵蚀得只剩轮廓。青年站在门口，回头看了徐墨一眼：“大人，您要找的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