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教总坛的地宫深处，石壁上的油灯燃着火红的光，将整座大殿照得影影绰绰。
数百名黑衣教众单膝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额头抵着地面。
“都起来吧。”孟婆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她指尖摩挲着徐墨给的那块“玄冥”令牌，沉声道：“你们可知，如今大梁边境乱成了什么样子？”
下方的教众依旧低着头，没人敢接话。站在孟婆身侧的黑白无常往前半步，白无常声音尖利道：“孟婆问话，没听见吗？”
教众们这才齐声应道：“属下不知！”
孟婆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契丹扰边，蜀人窥伺，连万毒窟都敢踏入中原。这天下要乱了，而我们玄冥教，藏在地底太久了。”
她顿了顿，将令牌重重拍在案上，“今日起，传我号令——动用教内所有眼线，去寻四大尸祖！”
“尸祖？”人群里有人低声惊呼，随即被身旁的人狠狠按住。
如今跪在这儿的玄冥教众，大多都是后来选拔吸纳的，对于那传闻中的四大尸祖自然陌生。
当年，他们随冥帝创教，后来却不知所踪，如今孟婆突然要寻，谁都猜不透用意。
“是为了玄冥教，更是为了安天下。”孟婆的声音陡然提高，“只有迎回尸祖，才能重聚玄冥教的力量！”
站在一旁的白修冷冷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孟婆手中的令牌上，眼底没什么情绪——徐墨交代过，只需看着，不必插手。
白无常注意到他的视线，阴恻恻地笑了笑：“白掌使，怎么不说话？难道觉得孟婆的决定不妥？”
白修没理他，只淡淡道：“太师说了，孟婆拿着令牌，便是玄冥教主事。教内事务，我不便置喙。”
说完便转身走向地宫出口。
孟婆看着他的背影，眼角的皱纹动了动，却没说话。
直到白修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她才重新看向教众：“即日起，寻尸祖踪迹！”
“是！”教众们再次齐呼。
而此时的太师府书房，暗卫单膝跪地：“孟婆下令，命玄冥教启动眼线，寻四大尸祖。”
徐墨正用狼毫蘸着墨，笔尖悬在宣纸上。
听到“四大尸祖”四个字，他笔尖微顿，随后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假”字。
“假？”种桵在一旁问道，“难道她不是真的想寻尸祖？”
“寻是要寻的。”徐墨放下笔，看着那个“假”字，“但不是为了‘安天下’，更不是为了玄冥教。
”他指尖点了点纸面，“是一场好戏，一场为了天子演的好戏！”
徐墨将纸放在烛火上，火苗舔舐着纸面，很快将那个“假”字烧成灰烬。“让白修盯紧点。”他看着灰烬落在案上，“她要做，咱们就看着。”
晋王府议事大厅。
厅内烛火明明灭灭，映着六大太保各异的神色。
排行第八的李存信按剑而立；排行第七的李存智端坐着，指尖却在案几上无意识轻叩。
排行第四的李存仁袖口微敞，隐约能看见里面藏着的短刃。
排行第六的李存礼背着手站在窗边；排行第十三的李存忍戴着面具，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警惕地扫过每个人的手。
“哐当”一声，李存信猛地拍向案几，瓷杯里的茶水溅出半盏。“我再说一遍——义父至今没消息，通文馆不能群龙无首！”
他嗓门粗得像砂纸磨木头，目光扫过李存仁、李存礼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七哥心思细，常年跟着义父处理军务，论资历论能耐，难道不该由他主事？”
李存智轻咳一声，看似要劝，话里却藏着话：
“八弟慎言。大家都是兄弟，何必急着定主次？只是眼下契丹在边境蠢蠢欲动，若再没个统一的号令，怕不是要被人趁虚而入。”
“统一号令？”李存礼从窗边转过身，声音平平，却冷得吓人，“七弟和八弟倒是默契。只是不知这‘号令’，是要调我礼字门的人去镇守边境，还是要动我手里的人马？”
他身后的护卫往前半步，甲叶相撞发出“咔”的轻响，带着无声的威胁。
李存仁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阴柔：“六弟这话就偏了。谁主事，总得看手里有多少底气吧？”
他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腰侧，“通文馆的旧部，如今可都认我这个仁字门门主。真要论起暗处的手段，七弟帐下的甲士，怕是未必能护住自己。”
李存信猛地站起，腰间佩剑“噌”地出鞘半寸：“四哥这话是在威胁我？”
“不敢。”李存仁笑得更冷，“只是提醒你，别以为在厅外布了数百甲士，就能高枕无忧。”
这话一出，李存信和李存智的脸色同时变了——他们特意让甲士换了便服，藏在廊下和假山后，竟被李存仁发现了？
李存忍突然抬手按住腰间的弩箭，面具下的声音透着警惕：“外面有动静。”
话音刚落，厅外就传来甲叶摩擦的声响，比之前更密、更沉。
一个甲士的粗声传进来：“奉仁字门门主令，无关人等不得靠近议事厅！”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的喝止：“放肆！我们是礼字门的人，门主有令——”
李存信刚打算冲出去，被李存智拉住。
就在这时，厅外突然响起兵刃相接的脆响，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
李存礼轻笑道：“看来，我的人到了。”李存仁却冷笑：“我的人，比你的快。”
两人话音刚落，又一阵更密集的脚步声涌来，这次是带着靴底碾地的重响——是李存信布下的甲士被惊动了。
“保护大人！”“别让他们冲进来！”的吼声此起彼伏，刀剑碰撞声、甲片碎裂声、甚至还有箭矢穿透皮肉的闷响，像潮水一样往议事厅涌来。
厅内的五大太保同时起身，各自退到角落，手都按在了兵器上。
李存信咬着牙：“四哥，你非要撕破脸？”
李存仁刚要反驳，李存礼突然低喝：“闭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大厅门口——那里的光影里，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正缓步走进来。
玄色锦袍上沾着些尘土，腰间的玉带却依旧端正，正是他们以为早就死了的圣主——李嗣源。
他身后跟着两个护卫，随手关上了厅门，将外面的厮杀声挡在了门外。
李存仁下意识后退半步，眼睛瞪得滚圆，有些惊恐道，“大哥？你……你没死啊？！”
李存信手里的剑“当啷”掉在地上，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他和李存智布下的甲士、李存仁藏的刺客、李存礼带来的护卫，加起来少说也有数千人在外面打生打死。
可这个“死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来了？
李嗣源没看他们，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拿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茶水入杯的轻响，在死寂的厅内格外清晰。
他呷了一口，才抬眼扫过众人，语气淡淡的：“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厅外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丝丝血腥味，从门缝外弥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