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门的守卫见是漼风,忙拱手放行。
刚踏入营地,震耳的呼喝声便扑面而来。
是兵士们操练的呐喊,混着刀剑相撞的铿锵,在雪后的晴空下格外振奋人心。
漼风勒住马,目光下意识地往校场望去。这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校场中央,宏晓誉正手持长枪演练枪法。
她穿一身银亮的铠甲,腰间悬着佩剑,长发高束成利落的马尾,随着动作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
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肩头,将铠甲映得熠熠生辉,仿佛镀了层金芒。
她的枪法极快,枪尖划破空气带起呼啸的风声,时而如蛟龙出海,势不可挡。
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迅猛。
一套枪法演练到酣处,她猛地旋身,长枪横扫,枪尖精准地挑落了十步开外立着的木靶,动作干脆利落,不带半分拖泥带水。
“好!”
校场上的兵士们齐声喝彩,掌声雷动。
宏晓誉收枪而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丝毫没影响她眼底的亮。
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汗,唇角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声音清亮如钟。
“都看清楚了?这招‘横扫千军’,讲究的就是快、准、狠!敌军逼近时,犹豫半分就是送死!”
她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旁边的长弓,拉满弓弦,三支箭矢几乎同时离弦,分毫不差地射中远处三个靶心。
动作行云流水,透着常年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沉稳与锐气。
漼风坐在马背上,看着那抹在寒风中愈发挺拔的身影,心头忽然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见过她在篝火边大口喝酒的模样,见过她受伤后咬着牙强忍疼痛的模样,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意识到。
她本就是属于战场的。
那份英姿飒爽,那份浑然天成的锐气,是深宅大院永远锁不住的。
正看得出神,宏晓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眼底的锐利瞬间柔和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真切的笑。
那笑容不似寻常女儿家的温婉,带着几分坦荡,几分率真,像冬日里突然破开云层的阳光,一下子照亮了整个校场。
“漼风?你怎么来了?”
她提着枪大步走过来,铠甲上的铜片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不是在漼府陪小师妹吗?”
她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是常年在风里雪里磨砺出的质感,却让漼风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旁边的兵士,目光落在她沾着薄雪的肩头。
“刚从府里出来,想着……过来看看。”
宏晓誉挑了挑眉,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紧握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好奇。
“看什么?看我们操练得够不够卖力?”
“不是。”
漼风定了定神,指尖因紧张微微蜷缩。
“就是……随便走走。”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缓缓开口。
“方才看你操练,忽然想起,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就没想过将来?”
宏晓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随即笑了起来。
“将来?将来自然是跟着师父继续守着北境,把那些来犯的敌军打回老家去!”
“我不是说这个。”
漼风的声音低了些。
“我是说……儿女私情。难道就没有想过,找个……能与你相伴一生的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了些。
宏晓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望着远处飘扬的军旗,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自然想过。但我要找的人,必须懂我。”
她转过头,目光清亮地看着漼风。
“我宏晓誉这辈子,不嫁什么王侯将相,也不嫁什么世家公子。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得懂我为何爱这战场,懂我为何视袍泽如性命,他不能逼着我放下枪、脱下铠甲,更不能让我困在宅院里学那些勾心斗角。”
“我要永远这么潇洒自由。”
她抬手拍了拍身上的铠甲,语气里满是憧憬。
“能跟着师父保家卫国,能和弟兄们并肩作战。将来老了,就回西州的梅林边盖间小屋,看着梅花开,听着军营的号角声过日子。最好……能成为像师父那样的人,心里装着天下,肩上扛着责任,却也活得坦坦荡荡。”
她说得认真,眼底闪烁着对未来的向往,那向往里没有半分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只有对家国的赤诚,对自由的珍视。
漼风站在原地,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话,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何尝不想?
可他能给她的,是漼家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是没完没了的宗族规矩,是那些她最不屑的算计与束缚。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自由,给不了她与她并肩看遍北境风光的安稳。
他能给她什么呢?
宏晓誉见他半天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疑惑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傻了?”
漼风猛地回过神,脸上泛起一丝慌乱,连忙移开视线。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想得真好。”
“那是自然。”
宏晓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对了,你怎么没在漼府多待一阵?时宜刚回来,定有好多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