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的贴身丫鬟挽月死死护着她的妆奁,那里面装着沈清辞从小到大的首饰,还有柳姨娘教她绣的第一方手帕。
“这是小姐的东西!你们不能拿!”
挽月跪在地上,将妆奁紧紧抱在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家小姐是无辜的,丞相大人也是无辜的!柳姨娘待我们如亲人,求你们手下留情!”
禁军根本不理会她的哀求,一脚将她踹倒在地,粗暴地夺过妆奁,倒扣在地上。
金钗玉簪滚落一地,其中一支柳姨娘攒了半年月钱,特意为沈清辞及笄时打造的玉兰花簪,被禁军的靴子踩得粉碎。
挽月看着碎成两半的簪子,哭得撕心裂肺。
“小姐……姨娘……奴婢没护住您的东西……”
正厅内,柳姨娘被按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禁军将书架上沈清辞读熟的诗集、练过的字帖席卷一空,将箱柜里她为清辞缝制的衣物胡乱塞进麻袋。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兰竹图》上,那是沈清辞亲娘的遗物,画旁还贴着清辞幼时画的歪扭小人。
一个是她,一个是柳姨娘,一个是沈从安。
如今,这幅画也被禁军一把扯下,卷起来塞进了包袱。
“那是清辞亲娘的东西!与案情无关!”
柳姨娘挣扎着想要阻止,却被一名禁军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沈从安都是叛国贼了,府里的东西没有一样能例外!”
禁军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柳姨娘最后的防线。
她瘫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被一点点摧毁,忽然想起清辞五岁那年,抱着她的脖子说。
“姨娘,等我长大了,就带你去江南看兰花,像画里娘种的那样。”
可如今,江南的兰花还没来得及看,安稳的日子就已碎成了泡影。
抄家的动静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人群围在相府门外,指指点点。
有人叹息。
“柳姨娘待沈小姐多好啊,视如己出,如今也跟着遭罪。”
也有人附和。
“叛国通敌,罪有应得!家属本就该连坐!”
还有些曾受过柳姨娘恩惠的穷苦人,悄悄抹着眼泪。
去年寒冬,柳姨娘还让管家给巷子里的乞丐送过棉衣,可此刻,他们连上前说句公道话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被当成沈党同谋。
沈府的账房先生李伯,看着禁军将账本一箱箱搬出来,气得浑身发抖。
他跟着沈从安几十年,深知柳姨娘素来节俭,府中账目清明,所谓“私吞粮税”根本是无稽之谈。
可此刻,他只能缩在角落里,不敢作声。
他若敢辩解,不仅救不了柳姨娘,还会连累家中妻儿。
抄家一直持续到午后,相府内值钱的物件被搜刮一空,只剩下空荡荡的屋舍和散落一地的碎瓷片。
禁军将搜出的金银珠宝、字画古玩一一登记造册,足足写满了三页纸。
统领清点完物品,对着柳姨娘和府中下人冷声道。
“都带走!”
柳姨娘被两名禁军架着,路过沈清辞的“听竹轩”时,她猛地挣脱开来,冲向那间熟悉的院落。
轩内的桃花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一地破碎的胭脂。
沈清辞平日里用来练字的书桌还在,砚台里的墨汁早已干涸,旁边放着她未写完的半幅字。
“安姨娘”三个字只写了一半,“娘”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一声无声的叹息。
“清辞……我的清辞……”
柳姨娘抚摸着书桌,泪水汹涌而出。
她不知道女儿此刻在哪里,不知道她是否安全,更不知道母女俩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禁军不耐烦地上前,再次将她架起,粗鲁地拖出了相府。
路过影壁时,她瞥见墙角那株清辞亲手种的兰草,已被禁军踩得连根拔起,叶片蔫蔫地垂着,像极了此刻的自己。
府中的丫鬟仆妇们被绳索捆成一串,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前行。
挽月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相府大门,朱红的门漆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门楣上“丞相府”的匾额被禁军摘下,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那声音,像极了沈家轰然倒塌的声响,也像柳姨娘此刻破碎的心。
沈府的家产被尽数押往国库,府中上下三十余人被关进了城郊的临时监牢。
监牢阴暗潮湿,蚊虫滋生,柳姨娘和丫鬟们挤在狭小的牢房里,昔日的粗布衣裙虽不如沈夫人的锦缎华贵,却也干净整洁,如今却沾满了污泥。
柳姨娘本就体弱,连日的焦虑加上监牢的恶劣环境,很快便发起了高烧,咳嗽不止,却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
挽月看着日渐憔悴的柳姨娘,心中焦急万分。
她趁看守不注意,悄悄塞给牢头几枚藏在发髻里的碎银子。
那是柳姨娘平日里给她的月钱,她一直没舍得花。
“求您行行好,给我家姨娘找个郎中吧,她快撑不住了。”
挽月哽咽着哀求。
“她就是个普通妇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牢头掂了掂银子,斜了她一眼。
“沈党余孽,还想找郎中?能活着就不错了!”
说罢,将银子揣进怀里,转身离去,再也没理会她们的哀求。
几日后,柳姨娘在高烧中昏迷不醒,弥留之际,她紧紧抓住挽月的手,气息微弱。
“找……找清辞……告诉她……爹是清白的……姨娘……没护住她……”
话未说完,手便无力地垂落。
挽月抱着柳姨娘冰冷的身体,哭得肝肠寸断,监牢里的其他下人也跟着落泪。
他们都知道,柳姨娘这辈子没享过多少福,一门心思都放在沈清辞身上,却落得如此下场。
而此时的天牢里,沈从安还不知道柳姨娘已经离世。
他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望着狭小的铁窗,心中一遍遍回想柳姨娘和清辞的模样。
当年他因清辞亲娘的死郁郁寡欢,是柳姨娘默默撑起后宅,将清辞教养成温婉懂事的姑娘。
他想不通,自己忠心耿耿,为何会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他更担心清辞和柳姨娘,不知道她们此刻是否安全,是否会被自己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