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审官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拿起一旁的供词，问道。
“苏万山，这份供词是你亲手所写，指印也是你亲手按的？”
“是。”
苏掌柜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好！”
主审官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
“既然如此，本案已然明晰。苏万山私囤粮草，意图哄抬粮价，罪证确凿，判其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以儆效尤！沈御史奉公守法，与此案无关，当庭释放！”
判决下来的那一刻，苏掌柜只觉得浑身无力，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此定了。
他被衙役架了起来，拖出公堂。
路过沈从安身边时，他忍不住抬起头，看了沈从安一眼。
沈从安的眼中满是疑惑与失望，那眼神，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掌柜的心上。
“沈大人……”
苏掌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衙役用力一推，踉跄着走了出去。
公堂外，阳光刺眼，苏掌柜却觉得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
他被押上囚车，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路过城门时，他忍不住朝城外的庄子望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否真的平安，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去，是否还有回来的一天。
戚太后宫中，那位墨色锦袍的男子正站在殿内，向戚太后禀报着情况。
“太后娘娘，苏万山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公堂上翻供了，沈从安也被当庭释放了。”
戚太后坐在凤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很好。沈从安那小子，总是跟哀家作对，这次也算给他一个教训。至于苏万山……你派人盯着他，别让他出什么意外，等他到了流放之地，再……”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是，太后娘娘。”
男子躬身应道，心中却对戚太后的狠辣多了几分忌惮。
窗外，阳光正好，可这深宫之中，却处处透着冰冷的寒意。
一场围绕着粮草与权力的阴谋，似乎暂时告一段落，可谁也不知道，这平静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大的风暴。
而苏掌柜，这个被卷入风暴中心的小人物，只能在流放的路上，背负着自己的选择，走向未知的未来。
他不知道，自己用家人性命换来的“平安”，是否真的能长久。
也不知道，沈从安是否真的能查清楚真相，还他一个清白。
他只知道，从他在供词上画押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囚车轱辘轱辘地响着，在石板路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小人物的无奈与悲哀。
城门渐渐远去，苏掌柜靠在囚车的栏杆上，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
他只希望，自己的牺牲，能真的换来家人的平安，哪怕从此，他再也不能回到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家。
沈从安走出天牢的那刻，初夏的日头正悬在皇城角楼的飞檐旁，把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囚衣染出些晃眼的金。
风裹着巷口槐花的甜香飘过来，他却觉得那暖意像隔着一层冰，指尖还凝着牢里三个月没散的湿寒。
他没走官府安排的路，脚像有自己的主意，一步步往城东的丞相府挪。
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发烫，他从前乘轿经过时总嫌轿帘闷得慌，如今赤着脚般踩着这路，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碎片上。
有清辞三岁时攥着槐花追他喊“爹爹”的软声，有妻子苏婉站在府门前举着团扇等他归的模样。
还有那年殿试后，先帝亲手把“状元及第”的牌匾递到他手里时，满街飘飞的彩绸与喧闹的锣鼓。
可这回忆碎得太快。
转过街角，那座曾朱门鎏金、门前总站着两对石狮子的丞相府，如今像被抽走了魂魄。
朱漆大门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木色，门楣上“丞相府”三个字被人用黑墨涂得乱七八糟，只余下“相”字的一竖还勉强立着。
最刺眼的是门上贴的两道封条，明黄色的纸被风卷得翘了边，沾着几点不知是谁掉落的槐花瓣，上面“钦命查封”四个红印子，像两道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发疼。
沈从安站在门前，手指悬在封条上半天没动。
他记得三月前被押走那天，也是这样的初夏，苏婉抱着清辞追在囚车后，清辞手里还攥着半朵没蔫的槐花，哭声像小刀子一样扎他的心。
“爹爹，你要回来！”
女儿的声音还在耳边绕，可他这一去，回来时却连家门都进不去了。
风又吹过来，卷着几片鲜嫩的槐树叶落在他脚边，还带着些未干的晨露。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再抬眼时，眼底的犹豫全变成了决绝。
指尖捏住封条的一角，“刺啦”一声，那道象征着皇权禁令的黄纸被他硬生生撕了下来。
纸屑飘落在地，混着槐树叶滚了几圈，他又伸手去撕另一道，动作快得带着些狠劲，仿佛要把这三个月来的委屈、愤怒、思念，全顺着这撕纸的声响发泄出来。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潮湿的土气扑面而来，还夹着几分墙角杂草的腥气。
院子里的景象比门外更惨。
从前精心打理的花圃早没了模样，月季的枝叶被虫蛀得坑坑洼洼，趴在地上蔫成一团。
牡丹花丛里积满了枯枝败叶，只有几株牵牛在墙角缠着枯木开着，紫莹莹的，倒成了这死寂院子里唯一的亮色。
他往里走，脚下的青石板缝里渗着潮气，滑得很，一不小心就会趔趄。
正厅门前的台阶上，放着一个断了弦的风筝，青蓝色的绸布上绣着一只蝴蝶，被初夏的雨打得起了皱，那是去年清辞生辰时，他亲手给女儿做的。
当时清辞拉着风筝跑，裙摆扫过满地的三叶草，笑声在院子里飘得很远，苏婉站在廊下看着，笑着说“你看你，比孩子还疯，小心踩坏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