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良娣的骄纵,并未因王太子妃的隐忍和武媚的静默而有丝毫收敛,反而如同野火,在太子毫无节制的宠溺之风中,愈烧愈旺。她沉浸在“皇长女之母”的光环与权力带来的眩晕感中,那颗被嫉妒和虚荣填满的心,始终未曾忘记那两个让她如鲠在喉的“旧敌”。
第一个小小的试探,落在了看似最无还手之力的芷兰轩。
一个寒冷的清晨,负责分发各宫用度的尚宫局女官,带着几分为难,来到了芷兰轩。她呈上的份例,明显比规制少了许多——炭是次等的柴炭,烟大气劣;茶叶是陈年的碎末;连冬日必备的润肤脂膏也分量不足,品质粗劣。
前来接洽的,是武媚身边仅有的那个沉默老实的宫人。那宫人看着明显被克扣的份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说什么,只是默默收下。
消息传到萧良娣耳中,她正由宫女伺候着用一碗冰糖燕窝。听闻武媚那边毫无反应,如同石沉大海,她非但没有感到快意,反而生出一股无名火。那种蓄力一击却打在空处的憋闷感,让她觉得胸口发堵。她摔了手中的甜白瓷盏,恨恨道:“倒是会装聋作哑!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将目光从芷兰轩暂时移开,她又不甘心地瞄向了正殿。
一次晨省,众妃嫔依例向太子妃王氏请安。萧良娣故意姗姗来迟,身着逾制的华服,头上珠翠环绕,在一众素净打扮的妃嫔中显得格外扎眼。她敷衍地行了个礼,便抚着自己尚未完全恢复平坦的小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殿内众人听清:
“这几日身子总是不爽利,许是生产时伤了元气。不比太子妃姐姐,一向凤体康健,精神奕奕。” 她话锋微转,意有所指,“只是这东宫,终究还是需要男丁才能更加稳固。姐姐说是不是?”
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王氏身上。
王太子妃端坐主位,手中缓缓拨动着一串沉香木佛珠,闻言,她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淡淡地扫了萧氏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嫉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怜悯的冷然。
就这么一眼,萧良娣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自脚底窜起,仿佛自己所有精心打扮的得意、所有暗藏机锋的挑衅,在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眸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所遁形。她准备好的更多话语,竟被这无声的一瞥硬生生堵了回去,脸上那刻意维持的骄矜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
王太子妃什么也没说,只片刻后,便淡淡地吩咐众人散去。
萧良娣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正殿。回到蕙兰宫,她越想越气,既恼恨王太子妃的冷静,更迁怒于武媚的“不识相”。她将这股无处发泄的邪火,更多地转向了看似更容易拿捏的武媚,盘算着更狠辣、更能彰显自己权威的手段。同时,她也更加紧了对怀中女儿的利用,试图通过不断提醒李治“明珠”的存在,来彻底巩固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
东宫之夜,寒风呼啸。绮云殿灯火辉煌,暖意熏人,却弥漫着骄横的危险气息;丽正殿檀香清冷,一片肃穆,潜藏着隐忍的杀机;芷兰轩孤灯如豆,寒气侵人,却在寂静中磨砺着不屈的锋芒。三方势力,因这新生的女婴,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新的布局、更激烈的碰撞,已在暗夜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