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吴王李恪被赐自尽的消息,便如同带着瘟疫的寒风,以比那罪诏更迅猛、更惊悚的速度,席卷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正式的丧钟,没有公开的讣告,但那些彻夜未眠、竖着耳朵捕捉着外界一丝一毫动静的官员们,还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通过各自隐秘的渠道,得知了这个石破天惊的噩耗。
起初是难以置信。
“吴王……李恪?被赐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罪名呢?”
“还是那谋逆的由头……可吴王他……”
随即,便是如同冰水浇头般的彻骨寒意,瞬间冻僵了所有人的思维和言语。
如果说之前房遗爱、高阳公主等人的落马,是皇室内部争斗和勋贵集团的清洗,虽然恐怖,尚在某种“意料之中”。那么,贤王李恪的“被自尽”,则彻底击穿了无数人心理承受的底线。
李恪是谁?他是太宗皇帝的儿子,文武全才,素有贤名,在宗室和朝野中威望极高。他或许曾是被考虑过的储君人选,但他从未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不轨举动,甚至在永徽年间还曾间接帮助过当今陛下。这样一位亲王,竟也以如此突兀、如此决绝的方式,被冠以“谋逆”的污名,一杯鸩酒了却余生?
这已不仅仅是清除异己,这分明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连一丝潜在的、可能构成威胁的“声望”都不允许存在!
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并迅速蜕变成一种更深沉的、无声的震怖。
太极宫前,准备早朝的官员们聚集在待漏院中,人数比往日似乎少了一些。没有人交谈,甚至没有人敢抬头与旁人对视。每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面色灰败,眼神空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偶尔有人因控制不住的恐惧而喉咙发紧,发出一声轻微的吞咽声,在这寂静中都显得格外刺耳。
一些素来与李恪并无深交、甚至对其“贤名”略有微词的官员,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连吴王尚且如此,他们这些根基浅薄、无依无靠者,又当如何?那罗织罪名的网,下一次,会罩在谁的头上?
而与李恪曾有过些许往来,或仅仅是因为欣赏其才能而表达过善意的官员,更是如坐针毡,面如死灰。他们拼命在脑中回忆着与吴王府的任何一丝联系,一封书信,一次宴请,甚至一句客套的问候,此刻都成了可能引爆雷霆的引线。许多人已暗中吩咐家人,立刻焚毁所有可能与吴王府沾边的文书、礼单,恨不得将那段记忆也从脑海中彻底抹去。
长孙无忌一派的官员,则强忍着眉宇间的得色,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沉痛与肃穆。但他们彼此交换的眼神中,那难以掩饰的兴奋与轻松,却如同暗流般涌动。最大的心腹之患已除,太尉的权威,从此将真正如同泰山北斗,无人再敢撄其锋。他们知道,经此一事,朝堂之上,将再无真正意义上的反对声音。
消息也传到了后宫。
立政殿内,王皇后听闻此事,手中正在修剪花枝的金剪“啪嗒”一声落在案上。她怔忡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兔死狐悲的惊惧,也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手又少了一个的隐秘松懈。
淑景殿中,萧淑妃先是一阵快意的大笑,随即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连吴王都落得如此下场,这后宫,这长安,还有何处是安全的?
整个长安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贤王李恪的“死”,不仅仅是一个亲王的消亡,更像是一盏在黑暗中骤然熄灭的明灯。它昭示着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一个以铁血和恐怖铸就的新秩序,已然降临。朝野上下,被这股无声的震怖牢牢攫住,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在那无边的恐惧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