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的第七日,芈姝召太医令前来请平安脉。
太医令细细诊脉后,面露喜色:“恭喜王后,脉象稳健有力,胎气充盈,必是位健壮的公子。”
芈姝端坐榻上,神色平静:“有劳太医令。本宫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夜梦繁多,不知是何缘故?”
太医令沉吟道:“妇人怀胎,气血有变,心神不宁也是常事。臣开几副安神养胎的方子,王后按时服用即可。”
“本宫听闻,”芈姝状似无意地问道,“魏夫人近来也常传太医,可是身体不适?”
太医令面色微变,谨慎回答:“魏夫人...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芈姝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是吗?本宫怎么听说,魏夫人近日性情越发急躁,常为小事动怒,甚至责打宫人。这可不像是普通风寒的症状。”
太医令额角渗出细汗:“这个...或许是思乡情切,肝气郁结所致。”
“既如此,太医令更该好好为魏夫人诊治才是。”芈姝放下茶杯,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魏夫人即将返乡省亲,若是抱病上路,岂不显得我秦国照料不周?”
“王后说的是,臣定当尽心竭力。”太医令躬身应道。
芈姝满意地点头,示意慧姑赏赐。待太医令退下后,她转向侍立一旁的珊瑚:“魏夫人那边,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珊瑚上前一步,低声道:“回王后,魏夫人自从得了那对如意后,确实性情大变。前日因宫人擦拭如意时不够仔细,竟亲自执鞭责打,那宫人至今还下不了床。”
芈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看来那对如意,魏夫人很是喜爱。”
“是,魏夫人日日把玩,寝食不离。”珊瑚回道,“不过...昨日魏夫人去见过大王,不知说了些什么,出来时面色很是不好。”
芈姝挑眉:“哦?可打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珊瑚摇头:“殿内只有大王和魏夫人二人,无人知晓谈话内容。但魏夫人出来后,直接去了少使宫方向,在宫门外站了许久才离开。”
芈姝冷笑一声:“看来她是怀疑本宫与月儿联手对付她了。”
正说话间,玳瑁匆匆入内:“王后,出事了!魏夫人方才在宫中昏厥,太医正在诊治。”
芈姝与珊瑚交换了一个眼神,淡淡道:“既然魏夫人病了,本宫理应前去探望。更衣。”
————
魏夫人宫中,太医们忙作一团。魏琰躺在榻上,面色苍白,额上布满细汗,口中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芈姝步入殿内,众人慌忙行礼。
“魏夫人情况如何?”芈姝问道,目光扫过案几上那对显眼的点翠如意。
为首的太医躬身回答:“回王后,魏夫人是急火攻心,又染风寒,才会突然昏厥。只是...”
“只是什么?”芈姝追问。
太医犹豫片刻:“只是魏夫人脉象奇特,似有肝阳上亢之症,不似普通病症。臣等正在商议药方。”
芈姝走近床榻,看着昏迷中的魏琰,轻声道:“魏夫人素来体健,怎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你们可要仔细诊治,若有差池,本宫决不轻饶。”
“臣等明白!”太医们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赢驷也闻讯赶来。见芈姝在此,他微微颔首,随即问太医:“魏夫人病情如何?”
太医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赢驷皱眉:“肝阳上亢?魏夫人向来性情温和,何来如此重症?”
芈姝适时接话:“大王,妾身听闻魏夫人近来常为小事动怒,恐是思乡情切,又担心魏国局势,才会郁结于心。不如...让魏夫人早日启程返乡,或许见到亲人,病情就能好转。”
赢驷沉思片刻,点头道:“王后言之有理。传寡人旨意,三日后送魏夫人启程回魏省亲,加派护卫,确保一路平安。”
“大王圣明。”芈姝垂首,掩去眼中得色。
离开魏夫人宫时,芈姝与匆匆赶来的芈月擦肩而过。
“姐姐。”芈月停下行礼,神色间带着几分忧虑,“魏夫人她...”
“不过是思乡成疾,不必担心。”芈姝温声道,“你也是来探望魏夫人的?”
芈月摇头:“月儿是特地来寻姐姐的。方才收到消息...”她压低声音,“子歇已经知道我还活着,他...他想办法托人带信给我。”
芈姝眼中闪过精光:“这是好事啊。信上说了什么?”
“他说...会在边境接应我。”芈月难掩激动,“只要我能离开咸阳,他就有办法接我去齐国。”
芈姝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姐姐已经安排妥当。只待魏夫人离宫,宫中事务稍缓,我就向大王正式提出放你出宫之事。”
“谢姐姐!”芈月眼中泪光闪烁,“姐姐大恩,月儿永世难忘!”
看着芈月欣喜离去的背影,芈姝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
“珊瑚,”她轻声吩咐,“去查查,是谁给芈月传递的消息。”
“是。”珊瑚领命而去。
慧姑上前低声道:“王后,少使若真与黄歇团聚,他日未必不会成为秦国之患。黄歇在齐国颇得重用,若是他们联手...”
“放心,”芈姝冷笑,“我既然敢放他们走,自然有把握控制他们。黄歇再得重用,也不过是齐国的客卿。而芈月...她永远是我的妹妹,这个身份,就注定了她不可能真正与秦国为敌。”
她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小小的生命:“况且,有他们在齐国,将来或许还能为我所用。”
回到椒房殿,珍珠迎上来禀报:“王后,方才楚国有信使到来,送来了威后的家书和一批补品。”
芈姝展开母亲的信,上面满是关切之语,嘱咐她好生养胎,稳固地位,又暗示她早日除去芈月这个隐患。
若是前世,母后和玳瑁都已死去后,她定会想方设法除掉芈月。但这一世...
芈姝将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慧姑,将楚国送来的补品仔细查验,分门别类收好。”她吩咐道,“特别是那些药材,一定要让太医验过再用。”
慧姑惊讶:“王后是怀疑...”
“不是怀疑,”芈姝淡淡道,“是确信。母亲疼我不假,但她更看重的是楚国的利益。这些补品中,难保没有能影响心神的药物。”
前世,她就是长期服用母亲送来的某些“安胎药”,才变得越来越急躁易怒,最终与赢驷离心。
正说着,玳瑁神色慌张地进来:“王后,不好了!魏夫人醒来后大吵大闹,说...说是王后下毒害她!”
芈姝不怒反笑:“哦?她可有什么证据?”
“她说那对如意有问题,要太医查验。”玳瑁急道,“大王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了!”
芈姝从容起身:“既然如此,本宫更该前去看看了。慧姑,带上我们宫中的所有如意,一并送去查验。”
————
魏夫人宫中,赢驷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魏琰跪在地上,发髻散乱,状若疯癫。
“大王明鉴!臣妾自从得了王后赏赐的如意后,就日渐烦躁,夜不能寐!定是那如意上有毒!”魏琰泣声道。
赢驷看向芈姝:“王后有何话说?”
芈姝坦然道:“大王,那对如意是魏国进献的珍宝,妾身觉得精美,才转赠魏夫人。若真有问题,也该是魏国的问题。况且...”
她示意慧姑将带来的几对如意放在案上:“妾身宫中所有如意都在这里,若魏夫人怀疑,可一并查验。”
太医们上前仔细检查所有如意,又请来精通毒理的太医令共同查验。最终,太医令回禀:“大王,所有如意都已查验完毕,并无任何毒物痕迹。”
“不可能!”魏琰尖叫起来,“一定是她做了手脚!”
赢驷怒斥:“够了!魏琰,你病中糊涂,胡言乱语,污蔑王后,该当何罪?”
魏琰呆立当场,面色惨白。
芈姝适时劝道:“大王,魏夫人病中失态,情有可原。不如让她早日启程返乡,静心养病。”
赢驷点头:“就依王后所言。魏琰,你三日后启程,没有寡人旨意,不得返秦!”
魏琰瘫软在地,眼中满是绝望。
处置完魏夫人,赢驷与芈姝一同离开。走在宫道上,赢驷忽然道:“王后近来处事,越发沉稳了。”
芈姝微笑:“为人母者,自当为子女做出表率。”
赢驷深深看她一眼:“寡人听闻,你与芈月姐妹情深,打算成全她与黄歇?”
“正是。”芈姝坦然承认,“月儿心有所属,强留她在宫中,不过是徒增痛苦。成全他们,既全了姐妹之情,也彰显大王仁德。”
赢驷沉默片刻,忽然问:“王后就从未想过,芈月留在宫中,或许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芈姝停下脚步,正视赢驷:“大王,真正的地位不是靠打压他人得来的,而是靠德行和能力维系的。妾身若是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又如何母仪天下?”
赢驷眼中闪过讶异,随即化为欣赏:“王后能有此胸襟,实乃大秦之福。”
望着赢驷离去的背影,芈姝轻轻吐出一口气。刚才那番话,半真半假。她放过芈月,不是胸襟宽广,而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珊瑚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王后,已经查清,是少使宫中的灵茵通过采买太监传递消息。那太监是魏夫人的人。”
芈姝挑眉:“有趣。看来魏夫人早就盯着月儿了。”
“要不要处置那个太监?”珊瑚问。
“不必,”芈姝唇角微勾,“正好借他之口,让魏夫人知道,月儿即将离宫的消息。将死之人,就让她更加痛苦些吧。”
回到椒房殿,芈姝觉得有些疲惫,靠在软榻上小憩。
朦胧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冷宫,听着宫墙外新君登基的礼乐声。
“母后!母后!”年幼的赢荡向她跑来,笑容灿烂。
她伸手想要抱住儿子,却扑了个空。
“荡儿...”她喃喃自语,从梦中惊醒,发现眼角有泪。
抚摸着微隆的腹部,芈姝眼神坚定:“这一次,母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