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皮屋顶还在往下掉雪沫子，刚才被枪打穿的窟窿像只黑洞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地面的狼藉。
军大衣撞翻的货架歪在一边，扳手、钻头和没开封的油管散落满地。
其中一根油管被踩裂了，柴油在积雪上漫开巴掌大的深色渍痕，刺鼻的气味混着淡淡的硝烟味，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冻成了冰冷的漩涡。
林风站在原地没动，直到确认那三个劫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门的风雪里，才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他抬手抹了把面罩，上面的冰碴子刮得皮肤生疼，掌心触到枪套时，还能感觉到步枪残留的余温。
“咔嗒。”
他解开枪套扣，将步枪拎在手里。
枪管上的青烟已经散尽，金属表面凝着一层薄霜，刚才朝天开枪时溅上的雪沫子冻成了细小的冰晶。
他用拇指蹭掉扳机护圈上的冰粒，检查了一下弹匣，还好，只少了一颗子弹。
仓库深处的东西很多，都是能够用的上的，工具设备之类的，等下回去后再搜刮一空。
反正贼不走空，空间里还有很大，放完这些还都有余力。
“呼……”
这时，林风的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带着刚从窒息感中挣脱的颤抖。
林风侧身回头，看到那个穿蓝色工装的女孩正扶着货架慢慢站直。
她的膝盖还在打颤，刚才被军大衣拽住的衣领皱成一团，露出的锁骨处有道红痕。
最显眼的是她的脸，左边脸颊高高肿起，五道指印清晰可见，嘴角的血痂被冻得发硬，却死死咬着下唇，没让眼泪掉下来。
女孩的目光落在林风手里的步枪上，瞳孔缩了缩，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货架。
但当她的视线扫过林风的身形、落在那件熟悉的黑色防寒服和背后的应急包时，眼神突然变了。
“您…… 您是翡翠别墅的林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目光紧紧盯着林风胸前的防寒服拉链。
那里挂着个不起眼的银色挂坠，是改装电网时王玥帮他捡起来的，当时他随手挂在了拉链上。
林风的动作顿了顿。
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声音也因为呼吸的寒气变了调，她居然能认出来？
“你怎么知道？”
他没有立刻承认，手指依旧搭在步枪上，保持着随时能举起的姿势。
末世里，‘认识’ 有时比 ‘陌生’ 更危险，即便是那个差点被轮了的女孩也是一样。
女孩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切地往前挪了半步。
“上个月！我跟我爸去给您装备用电网，您穿的就是这件防寒服！当时您还问我爸，发电机能不能兼容太阳能板…… 我叫王玥，我爸是王建国！”
王建国。
这个名字像把钥匙，打开了林风记忆里的某个角落。
那个总爱叼着烟、袖口沾着机油的中年男人，手上的老茧能刮花砂纸，却能把电缆接头接得比工艺品还规整。
他确实提过有个女儿在租赁公司帮忙，说 “丫头片子比小子还能扛事”，只是当时他正盯着监控屏幕，没注意那个总在旁边递工具的小姑娘长什么样。
原来就是她。
林风的手指从扳机上移开，将步枪背回肩上，枪带勒在防寒服外面，勾勒出沉稳的线条：“王工是你爸。”
这句话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觉得这女孩的眼神有点眼熟，那股子攥着扳手不肯放的倔劲，和王建国拧电缆时一模一样。
王玥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砸在胸前的工牌上。
工牌上的照片还很新，是她穿着校服拍的，笑容灿烂，和现在的狼狈判若两人。
“嗯！我爸三天前出去找吃的，就再也没回来…… 电话打不通，我不敢出去，只能守着这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抽泣吞没。
仓库里的应急灯晃了晃，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满是油污的墙壁上，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林风的目光扫过仓库深处。
那里堆着几台用油布盖着的设备，角落的铁皮柜上还贴着 “租赁登记本” 的标签，显然是王玥在尽力维持这里的秩序。
只是在末世里，这种维持太脆弱了，就像纸糊的盾牌，挡不住真正的豺狼。
他没接话，转身走向仓库大门。
外面的雪还在下，院子里的橘红色钻井机被雪覆盖了大半，像卧在雪地里的钢铁巨兽。
“会用那个吗？”
林风抬手朝院子里指了指，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冷硬的质感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王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睛里的泪意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取代。
“会！那台 ZJ-100 型是我爸去年进的货，我跟着调试过不下二十次！”
她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怕林风不信，语速加快了许多。
“启动前要检查柴油箱和机油位，零下温度得加抗凝剂，不然油管会冻住！黏土层用螺旋钻头，进尺每分钟不能超过三十厘米；遇到砂石层得换合金齿，还要随时注意压力表……”
她说得条理清晰，连最容易忽略的细节都没放过，显然是真的熟悉。
林风静静地听着，心里那点因找不到操作手册而悬着的石头，悄然落了地。
真是巧得离谱。
他需要钻井机，却缺个会操作的人；而这个刚被救下的女孩，不仅是认识的人的女儿，还恰好精通这台机器的操作。
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又或许，只是末世里无数巧合中的一个。
“我要带一台回去。”
林风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王玥脸上，面罩下的眼神锐利如刀。
“打井，解决用水问题。”
王玥的呼吸猛地一滞，攥着衣角的手指瞬间收紧。
她听懂了，这不是询问，是交易的开端。
“我…… 我可以帮您操作。”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没有犹豫，抬起头迎上林风的目光，红肿的脸颊在应急灯下泛着倔强的光。
“只要…… 只要能让我活下去。”
她知道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父亲失踪，租赁公司被抢，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末世的风雪里随时会坠落。
眼前这个人有枪，有能力，还有一座能抵御风雪的别墅 ，这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风看着她。这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孩，眼睛里还残留着未脱的稚气，却已经在绝境里学会了权衡利弊。
他想起周雅，若是周明远不在了，那个总爱捧着笔记本的小姑娘，恐怕也会这样，为了活下去而放下所有矜持吧。
“别墅里有吃的，有暖气，比这里安全。”
林风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但我不养闲人，更不相信陌生人。”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那眼神直白得让王玥下意识地攥紧了工装裤的裤脚。
“井要打好，规矩要守。”
他补充道，每个字都像冰粒砸在地上，“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
仓库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应急灯的电流声在嗡嗡作响。
王玥的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血痂裂开，渗出新的血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冻得通红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仓库外漫天的风雪，最终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献祭般的决定。
“我都懂。”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只要能活着，让我做什么都行。”
林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在末世里，这样的承诺廉价得像废纸，但他需要的不是承诺，是价值。
王玥的价值在于她会操作钻井机，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