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死寂。
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玄冰之下,缓慢而艰难地重新凝聚。
陆离是第一个从彻底的昏迷中被剧痛和某种更深层的、环境带来的不适感强行拽回一丝意识的。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扔进了绝对零度的液氮之中,每一次试图呼吸,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腐朽尘埃味的、几乎冻结肺叶的冰冷虚无。全身的骨头像被碾碎后又勉强拼接在一起,无处不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胸前,那熔炉窗口仿佛已经不再是伤口,而是一个通往体内冰窖的窟窿,连其中冲突的能量都似乎被冻结,变得滞涩而沉重。
他极其艰难地,试图睁开眼皮,却发现连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映入眼帘的,或者说,无法映入眼帘的,是绝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一种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黑,仿佛自身的存在都正在被这黑暗所稀释、消化。
守秘烙印在他体内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设备,断断续续地闪烁着,勉强提供着极其有限的信息反馈,每一个字符的浮现都显得异常艰难:
【环境扫描:持续进行…】 【光强度:无可用光源。可见光谱波长为零。】 【能量浓度:近乎枯竭。规则活性低于基准值99.98%。】 【环境成分:超高浓度‘熵寂’特性粒子弥漫。规则结构呈‘化石’状态。】 【物理常数检测:异常…重力波动…时空结构稳定性…极低…】 【结论:当前环境对规则生命体具备极高侵蚀性与抑制性。自身能量恢复效率归零。规则能力运转效能下降97%以上。】 【生存威胁等级:终极。】
终极……
陆离的心,如同被这冰冷的两个字狠狠攥住,沉入了无底深渊。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原本就微弱的力量,正在被这无处不在的死寂环境贪婪地汲取、同化,如同水滴落入沙漠。就连守秘烙印的运转,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迟缓和耗能。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的麻木和仿佛锈蚀般的僵硬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记得最后那毁天灭地的吞噬,以及那条短暂出现的、通往黑暗的裂缝。
深渊回廊……
这就是信息流中提到的那个地方?一个连规则都已死去的坟墓?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吸气的呻吟。
是尘匠。
“咳…咳咳……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他似乎也刚刚恢复一点意识,正在挣扎着试图移动,“老子…感觉像是被扔进了星舰的废料压缩舱…动不了…”
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似乎是他正在艰难地试图撑起身体。
“陆离?…小子?…苏丫头?…你们…还活着吗?”尘匠的声音带着急切和担忧,在这绝对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却也格外无助。
没有回应。
只有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声,以及那令人不安的金属摩擦声。
陆离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如同被冰封,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嗬嗬声。
又过了似乎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
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无比的银白色光芒,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如同突破厚厚冰层的幼苗,缓缓地、艰难地亮了起来。
是苏晚星!
那银辉比在泵心时黯淡了何止百倍,范围仅仅只能勉强覆盖她的小臂,光芒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但它确实亮着!在这绝对死寂、吞噬一切能量和光线的环境中,这一点微光,简直堪称奇迹!
银辉的出现,似乎稍稍驱散了极小范围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感,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秩序”与“生机”。
借着这微光,陆离勉强能看到不远处苏晚星模糊的轮廓。她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眉头紧紧蹙起,仿佛即使在无意识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对抗。那银辉的每一次闪烁,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正在与整个环境的死寂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惨烈的拉锯战。
但这微光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然而,这慰藉并未持续太久。
守秘烙印再次传来断断续续的、更加令人不安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环境‘熵寂’粒子正加速向银辉光源区域汇聚。】 【分析:光源被视为‘秩序’异点,正在遭受环境本能性排斥与侵蚀。】 【照此速度,个体苏晚星能量耗尽时间预估:大幅缩短。银辉熄灭风险持续升高。】
这银辉……在这死寂之地,反而成了靶子?
陆离的心再次收紧。
尘匠也看到了那点微光,以及微光周围那仿佛变得更加浓郁的黑暗,他嘶哑地咒骂了一句,挣扎着想要向苏晚星的方向挪动,但沉重的伤势和环境的压制让他寸步难行。
“清理者…那铁疙瘩呢?”尘匠忽然想起,喘着气问道。
陆离艰难地集中起一丝精神,守秘烙印向着更远处的黑暗扫描。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他心中一沉。
清理者躺在离他们更远的黑暗中,银白色的外壳上覆盖着一层灰败的、仿佛腐朽般的物质,其机体没有任何能量反应,电子眼彻底黯淡,如同一具真正的金属残骸,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声息。环境的死寂和熵寂特性,对它这种纯粹的规则造物而言,似乎是更加致命的毒药。
唯一的“外来者”,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绝望,如同这无处不在的黑暗,再次浓郁得化不开。
时间在这片绝对死寂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三人沉浸在各自的痛苦和无力之中,只能听着彼此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感受着自身力量被环境一点点蚕食,等待着最终时刻的降临。
就在陆离的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和冰冷吞没时——
守秘烙印忽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极其微弱的……波动。
并非来自他们三人,也非来自清理者。
而是来自……这片死寂空间的深处!
那波动并非能量,也非声音,更像是一种……规则的……“胎动”?或者说是某种巨大无比的存在,在无尽沉睡中,极其缓慢翻身的……余波?
波动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古老与……沉重。
守秘烙印疯狂闪烁,试图分析,却只能得到一堆乱码和无法理解的错误信息。
【警告:检测到未知超大规模规则实体残留波动…】 【波动源距离:未知(极远?亦或极近?)。状态:疑似沉眠?活性:近乎为零。】 【威胁评估:无法计算。逻辑结论:避免惊扰。】
这片规则的坟墓里……还有其他东西?
某种……沉睡着的……庞然大物?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带来任何希望,反而让陆离感到一股更加彻骨的寒意。
而就在这波动传来的方向,极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一点极其暗淡的、仿佛磷火般的、冰冷的……
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