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底号，舰桥。
时间仿佛被3G的加速度拉长。
江锋感觉自己被“焊”在了座椅上，每次移动，就像是在水里瞎拨拉。
好在，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加速度，包括5G在内，都不是问题。
主屏幕上，显示着与石村号会合的倒计时。
20小时47分22秒……21秒……20秒……
数字缓慢地跳动着，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旁边的窗口则实时显示着诺曼底号的速度。
7,378,241.4米每秒……7,378,212米每秒……
减速像蜗牛爬行，每一秒，速度仅仅慢了29.4米。
‘有点无聊，要不睡一会儿。’江锋咂摸着嘴。
他想了想：‘要不然，去运动馆踢球？“
江锋的眼神愈发危险：“让金包银和我练练，看看是机器狗快，还是我快……’
想到就做，他一拍扶手，站起了身子：“金包银，跟……”
“叮咚！”
通讯频道猛地切入。
布丝的声音带着急迫，瞬间引爆寂静。
“老板！诺曼底号！”
“收到请立刻回复。”
“情况紧急，我们有大麻烦了！”
江锋的心脏猛地一抽，布丝算是他见过比较冷静的人了，如果她都急眼……
这么说吧，如果兔子急了，它就一定会用割草刀砍你！
疼？你都感觉不到疼！
四颗大板牙之下，铁丝都要断！断！断！
小小的手指头，能有几层皮？
那不是顷刻之间就被割草刀四刀斩破？
“收到，布丝。”江锋揉了揉眉头。
“我在听，报告情况。”
消息通过激光通信阵列传入石村号，4秒之后，布丝的声音响起。
“虫洞！老板，阿基里斯裂隙的虫洞疯了！”
布丝急切地说着，就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我们来的时机，简直糟透了。”
“因为红矮星运行到近日点，极端的空间天气导致核心区域的空间结构极度不稳定。”
“目标区域‘冥河之泪’的轨道附近，平均每4小时就有一个微观虫洞湮灭。”
“每一次湮灭事件释放的能量都相当于上亿吨级别的核爆，喷发出高能射线，方向完全随机，不可预测，无法提前观测，无法闪避……”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江锋的呼吸停止了一秒钟，他想说些什么，却被疯狂开火的布丝连连打退。
“我们在恒星系统的核心区域边缘，距离质心不到3.2天文单位的空域里……”
“确认了四个！重复，四个宏观虫洞！”
“喉径巨大！每一个都足以通过飞船！模型显示，它们任何一个发生湮灭……”
“……喷出的物质洪流速度将达三分之一光速！”
“至于能量级别……我们现有的任何防御在其面前都等同于纸糊的！”
“老板，现在靠近‘冥河之泪’无异于自杀。”
“我请求立刻停止当前减速汇合计划，重新评估风险。”
“我需要时间……至少是几天时间，来分析这些虫洞的出现和湮灭模式，寻找可能的规律和安全窗口，希望能找到一条航道能带我们离开。”
“请你立刻停止减速，重复，停止减速！”
江锋眨了眨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来阿基里斯裂隙，不是为了退回去的。
这里有那么多财富，再危险又能如何。
他是来考察，认知，学习，然后弄清楚怎么征服的！
退缩，不是一个选项。
尤其是他为了阿基里斯裂隙的计划，已经耗资亿万，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现在退出，默认一切都打水漂，那他的损失……谁来赔？
别说是布丝了，就算是加上劳拉、嘉丝蒂、卡尔和卢卡库……
给他们一千年都赚不回这笔钱。
现在的阿基里斯裂隙，已经无关乎前进之鹰，无关乎茉莉，而是关乎更大的未来。
江锋的目光扫过主屏幕，倒计时依旧在缓慢跳动。
20小时46分15秒……14秒……13秒……
距离汇合还有近21个小时。
现在停下减速，难道要一头冲进那团死亡的漩涡？还是说直接往星系边缘飞，几天之后，距离冥河之泪七八十个天文单位，到时候怎么办？
找个超光速航道入口乱飞？
飞到奇恩帝国的境内？
这不是乱搞吗？
更关键的是，他们的燃料是有限的。
如果现在停止减速，意味着之前的减速燃料消耗近乎完全浪费了。
十几万吨重的诺曼底号，减速再加速，消耗可是天文数字。
后续无论是转向星系边缘还是寻找其他出路，都需要额外的加速和减速燃烧，燃料储备怎么支撑下去？这是一个无法同时满足的问题。
“哈尔西。”江锋没有急着做出决定。
“将所有信息同步到屏幕上，标记所有宏观虫洞位置，计算其潜在湮灭喷流的覆盖锥面，叠加到我们的预定航线上。”
“数据同步中……宏观虫洞坐标标记完成……威胁覆盖锥面计算叠加完毕。”
哈尔西平静地说着，但主屏幕上瞬间多出的四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圆锥形覆盖区域，如同四张择人而噬的巨口，狰狞地投向宇宙深处。
其中有两个红色圆锥，哈尔西将其按照不同的时间状况做了排布。
一个对准了减速后的石村号和诺曼底号，一个对准了冰巨星“冥河之泪”。
江锋明白了布丝的意思，如果不减速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诺曼底号和石村号就会脱离这个红色圆锥的覆盖范围。
但如果减速的话，未来几天的航路附近，威胁概率就会直线上升。
江锋死死盯着那四个血红的锥体，大脑飞速运转。
布丝的恐惧是合理的，数据是真实的。但不减速，风险和不确定性并不会因此减少。
别到时候大虫洞没有湮灭，反而是他们一头撞入小虫洞湮灭的密集区。
那岂不是一根筋变两头堵？
‘不能停，必须会合，然后执行任务。’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江锋立刻对等待着自己决定的众人说道。
“布丝。”他声音低沉：“数据我看到了，情况我已经了解。”
“但减速会合的计划继续进行，不变。”
4秒后，布丝的声音传来：“老板，这太危险了，未来几天的航行路线……”
她被谁捂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听我说！”江锋继续道。
“诺曼底号单舰在外，风险只比会合更高。”
“我决定继续会合，泊入石村号机库，让一切按照原定计划执行。”
“另外，我们距离抵达‘冥河之泪’的观测轨道，至少还需要五天时间。”
“这段时间，就是你的时间窗口。”
江锋深吸一口气，严肃地对通讯说道。
“我授权你调动石村号上一切可用的计算资源，包括哈尔西的全部剩余算力。”
“你需要在这五天里，给我从这片混沌风暴中，找出一个暂时靠得住的虫洞行为模型。”
“给我们找出一个作业窗口的时间，以及一条相对安全的出入航线。”
“明白吗？这是命令，布丝！”
“石村号是我们的堡垒，我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保护好她。”
“利用好这几天，诺曼底号，通讯完毕。”
随着江锋话音落下，通讯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4秒，又是4秒，好几个信号往返的窗口之后，江锋才又听到布丝的声音。
似乎是有了主心骨，她那份失控的恐惧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了一种无名狂热。
“明白，老板。”
“五天之内，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哈尔西，听到了吗？我需要你的帮助，最高优先级！”
“我明白，布丝博士。”哈尔西的声音响起。
“算力池已经为您开启，石村号及诺曼底号所有传感器进入持续的过载扫描模式。”
“数据源接入中，实时分析，数据清洗，叠加拟合，所有功能均已可用。”
通讯那头的布丝松了口气，和劳拉悄悄说了句什么。
“很好。”江锋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保持通讯畅通，有任何突破或新的威胁，立刻报告。”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下去：“另外……布丝，帮我看看小灰。”
“她……还好吗？”
通讯里，布丝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带着点困惑地回答道：“小灰？她……她就站在舰桥窗那边，抱着她的玩偶，跟往常一样。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江锋微微叹了口气。
小灰的痛苦，只有作为石村号的她，和与她意识有深层链接的自己，才能真正理解。
那种持续的曝晒和灼烧。
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会尖叫着逃跑的。
“知道了，保持警惕。”
江锋没有多解释，结束了通讯。
窗外，淡蓝色的小点渐渐靠近。
那是被护盾笼罩着的、如同灰色山脉般沉稳的石村号。
它正沿着既定的轨道，在沸腾的辐射海洋中，坚定不移地等待着诺曼底号的归航。
而在更远方，那黯淡的恒星系统中央。
阿基里斯裂隙的辉光诡异地闪烁着，仿佛无数只恶魔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又闭合。
弱小红矮星拖着它那数亿公里长的灼热尾巴，在双脉冲星引力场中徒劳地挣扎、燃烧。
每一次脉冲星的射线束扫过，都让那条巨大的等离子尾流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
光芒穿透遥远的虚空，在诺曼底号雪白的舰身上，染了一层流动的、暗红的血色。
江锋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看了脚边匍匐的机器狗一眼。
金包银的电子眼一闪一闪的，铁脑壳微微仰起，钢鞭似的尾巴旋转成了大风车。
“好啦，走吧，找个什么铁做的球来踢……”
江锋的背影越走越远，身边的金包银亦步亦趋地跟着。
“汪！”
“算了，还是用皮球好了。”
“先说好，你不许把它弄破，否则就算你输。”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