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庆功宴的酒香尚未散尽，
八百里加急的血书已撕破岭南的黎明：
“黑石堡烽火！三村尽屠！”
陈锋捏碎酒杯的声音压死满堂欢庆：
“靛羽部……很好。”
当夜，玄甲轻骑如黑色闪电扑向边境，
陈锋马鞭直指北方瘴林：
“血债——”
“必须用血洗！”
岭南王府的庆功宴刚刚散去不到两个时辰，残羹冷炙尚未撤下，空气中弥漫着酒肉的余香与炭火的暖意。值夜的仆役抱着扫帚，在廊下打着盹，整座王府沉浸在野马坡大捷后的松弛与酣然之中。书房内，烛火跳跃，陈锋并未安寝，他面前摊开着岭南最新的田亩图册与边防驿路图，指尖划过几处被朱砂特别圈注的隘口，那里是靛羽部残余最可能窜扰的区域。他眉宇间并无大胜后的骄矜，反而凝着一层薄霜——蛮族如同受伤的野兽，报复往往更显疯狂。
“王爷！王爷！” 凄厉的呼喊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刺破了黎明前最深的寂静！书房门被砰然撞开，亲卫统领雷豹浑身浴血，甲胄上遍布刀痕与干涸的泥泞，他几乎是滚爬着冲了进来，手中死死攥着一卷被血浸透大半、边缘焦黑的羊皮纸。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瞬间冲散了书房的墨香与暖意。
“黑石堡……八百里加急！烽火……昨夜子时就燃起了！” 雷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刻骨的悲愤，“末将……末将带斥候小队巡至堡外二十里鹰嘴涧……发现……发现送信兄弟的尸体……只……只剩这一份……” 他将那卷血书重重按在陈锋面前的图册上，猩红的指印刺目惊心。
陈锋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份血书上，他甚至没有立刻去看内容，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已昭示了一切。他缓缓展开，羊皮纸上字迹凌乱仓促，带着濒死的绝望：
“靛羽部主力夜袭！黑石堡外围三村——李家洼、小王庄、石沟寨尽遭屠戮！妇孺老幼……无一幸免！蛮骑数千，驱赶百姓为前驱，正猛攻黑石堡！烽火已起，求援！求援！——黑石堡戍卒王三绝笔”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陈锋的眼底。他仿佛能透过这潦草的血字，看到那些熟悉的村落如何在黑夜中化作火海，听到老弱妇孺绝望的哭嚎，闻到焦土与鲜血混合的刺鼻气味。书房内死寂得可怕，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雷豹单膝跪地，头深深低下，肩膀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骤然打破死寂！陈锋手中那盏温热的青玉酒杯，竟被他生生捏碎！瓷片刺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指缝蜿蜒滴落，在书案的图册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暗花。他却浑然未觉，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瞬间被冰封千载的寒芒覆盖，直直刺向北方那被浓重瘴雾笼罩的群山方向。
“靛羽部……” 陈锋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脉的震动，每一个字都淬着万载寒冰的杀意，“很好。”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闻声冲进来的沈重山、王猛（拄着拐杖）等将领，他们脸上残留的睡意和轻松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与陈锋身上爆发的恐怖戾气碾得粉碎！
“擂鼓！聚将！” 陈锋的声音如同炸雷，轰然响彻王府！“玄甲轻骑！一炷香内，营门集结！一人三马！只带三日干粮！强弓劲弩！卸重甲！” 命令如同连珠炮般砸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诺！” 雷豹第一个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复仇的火焰，转身如旋风般冲出。
“沈重山！”
“末将在！”
“你带一队斥候，先行一步，不惜一切代价，摸清蛮族兵力、动向、百姓被驱赶位置！本王要活地图！”
“末将明白！”
“王猛！”
“王爷！” 王猛拄着拐杖，挺直腰板。
“你坐镇王府！传令岭南三军！各营即刻起进入最高战备！没有本王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动！严防各处关隘！再有人玩忽职守，贻误军机者——斩立决！诛九族！”
“诺！” 王猛用力抱拳，拐杖重重顿地。
一炷香后，王府营门。三百玄甲轻骑已集结完毕。战马不安地刨着地面，喷吐着滚滚白气。骑士们只着轻便的锁子内衬，背负强弓劲弩，箭囊鼓胀，马鞍旁悬挂着锋利的马刀和破甲锥。浓重的肃杀之气在冰冷的黎明中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锋翻身上马，青骢马感受到主人的冲天杀意，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他最后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王府和身后肃立的将领，马鞭猛地扬起，在空中炸开一道凌厉的鞭花，直指北方那片被瘴气与死亡笼罩的群山：
“血债——”
“必须用血洗！”
“出发！”
轰隆隆！
马蹄声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寂静！三百玄甲轻骑如同一股沉默的黑色铁流，在陈锋的带领下，卷起漫天烟尘，以惊人的速度冲出府城，一头扎进通往黑石堡的崎岖山道！目标——尸山血海的边境！
岭南的深秋，山道险峻而湿滑。一夜急驰，当陈锋率领的玄甲轻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距离黑石堡不足十里的鹰嘴涧时，天色已近正午。浓重的血腥味，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也已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混杂着草木焚烧的焦糊和某种令人作呕的尸骸腐败气息。
“王爷！” 先一步抵达探查的沈重山从山涧阴影中闪出，他脸上沾满烟灰，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嘶哑，“查清了！是靛羽部大首领兀骨秃亲率本部‘血狼骑’三千，裹挟了至少两千名从三村掳掠的百姓！他们驱赶百姓填护城河、挡箭矢……堡内王猛将军旧部拼死抵抗，但……伤亡惨重！蛮族正在架设新的攻城云梯！”
沈重山语速极快，手指在粗糙绘制的地形图上迅速划过：“蛮族主力集中在黑石堡东、北两面强攻！被掳百姓大部分被驱赶在东门外那片开阔地，有约五百血狼骑看守。还有……还有数百妇孺被关在北面靠近瘴林的临时木笼里，似乎是准备……撤退时带走或……” 他没说下去，但眼中的怒火已说明一切。
陈锋勒住马，目光穿透稀薄的晨雾，投向黑石堡方向。堡墙多处冒起滚滚黑烟，喊杀声、哭嚎声、蛮族野兽般的咆哮声隐约传来，如同地狱的喧嚣。他脸色沉静如水，唯有那双紧握缰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王爷！末将愿率本部为先锋！杀透东门，先救百姓！” 雷豹双目赤红，按着刀柄请命。
“不可！” 沈重山急道，“东门外开阔，蛮骑五百，我们轻骑虽利，但强行冲击，百姓混杂其中，必然死伤惨重！且会打草惊蛇，让北面木笼的蛮族警觉！”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雷豹低吼。
陈锋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规，在地形图与远处模糊的战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北面那片被浓密瘴林边缘包围的区域——关押妇孺的木笼。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到瘴林边缘几处不易察觉的、人为踩踏出的小径痕迹，以及木笼附近蛮族守卫相对松懈的状态。
“雷豹！”
“末将在！”
“带一百五十骑！卸下所有显眼标识，马尾缚枝！从西侧绕行，潜入这片瘴林！” 陈锋的手指重重戳在北面瘴林深处，“林中必有蛮族斥候遗漏的小道！给本王像毒蛇一样摸到木笼后方！听我号箭为令，目标——看守木笼的蛮兵！务必以最快速度，最安静的方式解决！救出妇孺后，立刻掩护她们沿瘴林边缘向西南废弃矿洞撤离！沈重山会派人接应！”
“诺！” 雷豹眼中精光爆射，毫不犹豫。
“沈重山！”
“末将在！”
“你带剩余一百五十骑，分散成二十支小队！像幽灵一样，给本王游弋在整个战场外围！狙杀蛮族落单的斥候、传令兵！重点照顾那些操作投石机和云梯的蛮子！不必求全歼，制造混乱，延缓攻击，分散兀骨秃的注意力！为雷豹和堡内守军争取时间！”
“末将领命！”
“记住，” 陈锋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目光扫过两人，“本王要的，是最大程度救人，不是蛮干！行动！”
雷豹与沈重山立刻带人分头行动，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迅速消失在复杂的地形与晨雾之中。
陈锋则只带了十名最精锐的亲卫，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鹰嘴涧侧翼一处视野极佳、却又被茂密树丛完美遮蔽的高崖。从这里俯瞰，整个黑石堡战场如同地狱绘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
黑石堡如同浴血的巨人，在蛮族疯狂的进攻中顽强屹立，但已是遍体鳞伤。城墙多处焦黑，几段女墙坍塌，巨大的豁口处，守军与蛮族正进行着惨烈的肉搏，尸体堆积如山。堡外东门前的开阔地上，景象更是惨绝人寰！数千名被掳的百姓，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驱赶在一起。老人、孩子、妇女……他们衣衫褴褛，满面惊恐与绝望，被五百名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弯刀皮鞭的血狼骑严密看守着。不时有蛮兵策马冲入人群，狞笑着挥动皮鞭，抽打得哭喊震天，或随手抓起一个瘦弱的孩童，在手中玩弄般摇晃，引发人群更大的骚动和悲鸣。更远处，几架简陋却威力巨大的投石机，正将燃烧的巨石和浸满火油的滚木，源源不断地抛向堡内，每一次落下，都引发一片火海和守军凄厉的惨嚎。
而在战场的北侧边缘，靠近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绿色瘴林，景象更加令人发指。十几个用粗大原木钉成的简易笼子如同牲口圈般排列，里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数百名妇女和孩童。她们大多被绳索捆绑，堵住了嘴，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咽，眼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极致恐惧。几十名蛮族士兵懒散地围在笼子周围，有的喝酒，有的对着笼内的妇女指指点点，发出下流的哄笑，甚至有人试图将手伸进木笼，引来惊恐的尖叫。一个蛮族小头目模样的家伙，正挥舞着鞭子，抽打着一个试图爬出木笼的男孩，男孩的哭喊声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微弱而刺心。
崖顶寒风凛冽，吹得陈锋的披风猎猎作响。他面无表情，如同石雕，唯有那双俯视着人间炼狱的眼睛，深处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怒焰。他缓缓抬起手，身旁的亲卫立刻递上一张通体漆黑、造型奇特的强弓，弓身由某种不知名的坚韧木材与金属混合打造，入手沉重冰冷。他搭上一支尾部镶嵌着三棱哨箭的特制箭矢，弓开如满月，箭头稳稳地指向北面木笼区上空那片被瘴气微微扭曲的天空。
他在等待。等待雷豹如同毒蛇般潜行到位，等待沈重山在外围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将蛮族统帅兀骨秃的注意力牢牢钉死在黑石堡的城墙之上。
时间，在惨烈的厮杀与绝望的哭嚎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东门外一架正在装填巨石的大型投石机旁，一名蛮族操作手猛地捂住咽喉，一支尾部带着黑色翎羽的弩箭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脖子！他嗬嗬地倒了下去，引发一阵小小的骚乱。紧接着，另一处云梯旁指挥的蛮族小头目，也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钉死在木架上！混乱如同涟漪般开始扩散，虽然很快被蛮族军官弹压下去，但进攻的节奏明显受到了影响。堡墙上压力稍减的守军，抓住机会，奋力将几处攀上城墙的蛮兵砍落下去！
就是现在！
陈锋眼中寒光爆射！扣弦的手指猛地松开！
咻——嘭！！！
一支尾部带着刺耳凄厉尖啸的响箭，如同撕裂布帛的哀鸣，猛地射上北面木笼区的天空，轰然炸开！刺耳的尖啸瞬间压过了战场局部的喧嚣！
信号！
早已如同毒蛇般潜伏到位的雷豹，在瘴林边缘的灌木丛中猛地抬头！他眼中凶光大盛，如同出闸的猛虎，低吼一声：“杀！”
一百五十名玄甲轻骑如同离弦之箭，从浓密的瘴林阴影中狂飙而出！马蹄裹着厚厚的布，落地无声！他们如同鬼魅般瞬间扑到了木笼区那些毫无防备、还在为那支怪异响箭而错愕张望的蛮族守卫身后！
噗！噗！噗！
短弩发射的机括声、利刃割破喉咙的闷响、以及蛮兵猝不及防的短促惨哼瞬间交织成一片！玄甲军士的动作快如闪电，狠辣精准！那些松懈的看守甚至来不及拔出腰间的弯刀，便在血花飞溅中纷纷倒地！几个试图反抗的蛮兵，被数柄破甲锥同时钉穿，如同破麻袋般倒下！
“破笼！救人！” 雷豹一刀劈开最近一个木笼的粗大铁锁，厉声吼道。
玄甲军士迅速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冷酷地清理残余顽抗的蛮兵，另一拨则奋力劈砍木笼上的锁链和原木！木屑纷飞！被囚禁的妇孺们先是惊恐地尖叫，随即认出了那身代表着岭南王的玄色甲胄！
“是王爷的兵！是王爷来救我们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喜极而泣，嘶声喊道。
“快！快出来！跟着我们走！” 玄甲军士一边砍锁，一边急切地招呼。获救的妇孺相互搀扶着，哭泣着，在军士的指引下，跌跌撞撞却无比迅速地涌向瘴林边缘那条事先探好的隐秘小径！
“敌袭！北面！是玄甲军！他们抢人！” 木笼区的杀戮和混乱终于引起了附近蛮族巡逻队的注意，凄厉的警哨声和蛮语呼喝声响起！一小股约百人的蛮族骑兵从侧翼狂吼着冲了过来！
“结阵！弩箭！” 雷豹不退反进，厉声下令！一百五十名玄甲轻骑瞬间收缩，强弓劲弩抬起！
嗖！嗖！嗖！
密集的弩箭如同死亡的蜂群，瞬间覆盖了冲来的蛮骑前锋！人仰马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不要恋战！交替掩护！撤！” 雷豹深知任务核心是救人，果断下令。玄甲军士且战且退，用精准的箭雨死死咬住追兵，为妇孺的撤离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几乎在雷豹动手的同时，整个战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水，彻底炸开了锅！兀骨秃那如同暴熊般的咆哮声从东门外中军方向传来，充满了被戏耍的狂怒！他显然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围攻堡墙的蛮族攻势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
而此刻，高崖之上的陈锋，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黑弓。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北面，确认雷豹已控制住局面，正掩护着人流撤入瘴林。他的视线最终移回东门那片开阔地——那数千名依旧在蛮族弯刀下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的百姓。沈重山制造的点状混乱，在兀骨秃的狂怒镇压下，正在迅速平息。蛮族看守变得更加警惕和残暴，几处试图骚动的人群被血腥镇压，弯刀带起一片片刺目的血光！
陈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杀意和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
“传令沈重山，”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亲卫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寒意，“目标转换，集中所有小队，给本王——重点‘关照’那位靛羽部大首领，兀骨秃！”
“本王要他，” 陈锋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利箭，穿越混乱的战场，死死钉在那杆在蛮族中军高高飘扬、狰狞的狼头大纛之下，那个如同暴怒黑熊般挥舞着战斧的身影上，“寸步难行！”
新的猎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