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特使耶律鲁在三百“破甲”陌刀散发的森然杀意中连滚带爬逃出将军府,北疆冬夜的寒风裹着雪沫灌进他华贵的貂皮领口,却不及心底寒意万分之一。
陈锋负手立于堂前石阶,玄色王袍在风中纹丝不动,脚下是契丹使团仓惶逃离时遗落的金狼符节。他俯身拾起那象征契丹王庭权威的金符,指尖拂过冰冷的狼头浮雕,目光却投向南方——京城方向。
“赵铁柱。”陈锋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
“属下在!”情报头子如影随形。
“将崔浩通敌密信拓印千份,”陈锋五指猛地攥紧金狼符节,眼中寒芒如刀,“三日内,本王要它贴满京城九门!让天下人都看看,他们奉若神明的兵部尚书,是如何将大周江山卖给契丹豺狼的!”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已在他掌心点燃。
双旗镇城头的寒风裹着血腥与硝烟的气息,岭南王旗在残破的垛口间猎猎作响。契丹使团的狼狈逃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这座刚刚易主城池的每一个角落。将军府前广场上,三百陌刀营精锐手持新铸的“破甲”陌刀,暗金色的刀锋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流淌着冰冷的死亡光泽,沉默如山。他们脚下,是昨夜被洪水浸泡又被鲜血浸透、此刻凝结着暗红冰凌的泥泞地面。
王贲拄刀立于阵前,独眼扫过广场边缘黑压压跪伏在地的双旗镇降卒。这些曾是李崇麾下、昨夜还在城头抵抗的士兵,此刻个个面如土色,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昨夜那劈碎巨弩的神魔之姿,今晨水淹黑石洼的天威手段,以及方才那玄色身影仅凭只言片语便将不可一世的契丹特使吓得屁滚尿流的威势,已彻底碾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对大周朝廷的幻想。
“王爷神威!”王贲嘶哑的声音在寒风中炸响,如同破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李崇已死!朝廷无道,奸臣卖国!岭南王兴义兵,清君侧,只诛首恶!尔等愿弃暗投明,随本王扫清寰宇、再造乾坤者,可免前罪!不愿者——”他手中“破甲”陌刀猛地一顿,刀柄砸入冻土,发出沉闷的裂响,“即刻解甲,滚出双旗镇,永世不得踏入岭南军治下疆土!”
死寂!
短暂的沉默后,如同压抑的火山骤然喷发!
“我等愿降!愿追随王爷!”一名低级军官猛地抬起头,嘶声高喊,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
“愿追随王爷!再造乾坤!”
“杀奸臣!清君侧!”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瞬间席卷整个广场!近万名双旗镇降卒,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和复仇的目标,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他们亲眼目睹了陈锋的武力与手段,更亲身体验了朝廷的腐朽与背叛!岭南王,是他们唯一的生路,也是向那些出卖他们、视他们如草芥的权贵复仇的唯一希望!
陈锋立于高阶之上,俯瞰着这片沸腾的人海,面色沉静如水。昨夜突破后带来的知识洪流仍在脑海中奔涌,让他对人心、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他不需要言语煽动,昨夜的天灾与今晨的人证,已是最好的檄文。他缓缓抬手,沸腾的呐喊声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瞬间平息,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余音。
“即日起,双旗镇守军,并入岭南军右路先锋营!”陈锋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裁决与新生,“王贲!”
“末将在!”
“由你统辖整编!汰弱留强,优者入陌刀营备选!三日内,本王要看到一支能战、敢战的新军!”
“诺!”王贲轰然应诺,独眼中燃烧着火焰。他知道,这支经历过绝望、被仇恨点燃的降军,一旦整训完成,其战力将远超寻常新募之兵!岭南军的骨架,正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更为强壮!
镇守府临时辟出的机要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北地的严寒,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亢奋。巨大的北境沙盘旁,岭南匠作大营首席大匠周铁手正激动地唾沫横飞,粗糙的手指在沙盘边缘几处新放置的、造型奇特的金属模型上不断比划。
“王爷!神了!真是神了!”周铁手声音发颤,指着其中一座带有复杂杠杆和配重箱的模型,“按您给的‘雷神炮’改进图谱,咱们拆了缴获的契丹攻城弩,取其精钢绞盘和扭力筋索!新的绞盘上弦速度比之前快了三倍不止!配上这寒潭晶砂淬火的炮梢,射程和威力至少提升五成!”他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崇拜。昨夜密室中那份随手勾勒的图谱,其精妙构想已远超他半生打铁的经验极限!
陈锋负手而立,目光扫过那些模型,昨夜灌入脑海的庞大知识体系,正与现实中的器物飞速印证、融合。他指向另一座带有可调节支架和曲形抛兜的模型:“此物,用于投掷‘猛火油罐’,射程几何?”
“回王爷!”负责火器研发的副匠连忙躬身,“三百步!精准可控!昨夜试射,油罐落地碎裂,火油四溅,遇火即燃,威力惊人!比人力投掷强十倍!”他想起昨夜试验场那冲天而起的火墙,仍心有余悸。
“还不够。”陈锋指尖在沙盘上代表护城河的凹槽划过,“京城护城河宽阔,需四百步以上,方能越河焚城。炮架底座改用赤火铜与精钢复合浇铸,减轻重量,增加强度。抛兜内衬,以南海进贡的蛟鲨皮鞣制,更耐油火腐蚀。”
“蛟鲨皮?”周铁手一愣,随即猛拍大腿,“妙啊!此物柔韧耐腐蚀,正合用!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陈锋目光转向沙盘上京城那高耸的城墙模型,“‘破甲’陌刀量产如何?”
“日夜不停!”周铁手连忙回答,“滁州、双旗镇两地工坊全力开动!新募匠户三千,按王爷所传‘流水锻造法’,分锻胚、淬火、开刃、装柄四组!日产‘破甲’已从三十柄增至一百柄!半月之内,五千柄可全部配发陌刀营!”流水锻造法,将复杂的兵器制造分解为简单工序,如同溪流汇成江河,效率倍增!这是周铁手闻所未闻的奇思妙想!
陈锋微微颔首。新式兵器的量产,陌刀营的换装,将岭南军的攻坚能力提升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他望向窗外,双旗镇内炉火彻夜不熄,铁锤敲击声如同激昂的战鼓,连绵不绝。这已不仅是一座军事堡垒,更是一座为战争而生的巨大熔炉,正源源不断地锻造着撕裂旧时代的利刃!
“报——!”急促的脚步声打破机要房的专注。一名“青蚨”密探风尘仆仆闯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卷染血的布帛,“王爷!京城急讯!崔浩密信拓本已按计划散播!九门、东西两市、百官上朝必经之御街,一夜之间贴满!京城震动!”
陈锋接过布帛展开,上面是“青蚨”密探用暗语书写的详细汇报:
“腊月初七子时,密信拓本千份,由‘钻地鼠’(潜伏于地下沟渠的密探代号)散出。寅时三刻,朱雀门守卒发现第一份,惊呼骇然,旋即被巡城御史强令撕毁,然围观者众,流言已起。辰时,东西两市开市,商贾云集,密信如雪片飘落,商贾争相传阅,哗然如沸!‘崔浩卖国’、‘燕云十六州’、‘契丹金印’等语响彻市井!巳时,御街之上,百官轿前,密信纷飞,御史台张谦当街诵读,怒斥崔浩,百官失色,朝堂大乱!崔浩称此为岭南王构陷,然金印笔迹,铁证如山!皇帝惊怒昏厥,朝会中断!京城各军异动频繁,崔府被愤怒士民投石围攻,紧闭府门,形同囚笼!”
“好!”谋士周淮安忍不住抚掌,“王爷此计攻心,远胜十万雄兵!崔浩已成过街老鼠,朝廷威望扫地!京城人心,尽归王爷矣!”
陈锋脸上却无半分喜色,指尖点在沙盘上京城的位置,声音冷冽如冰:“人心向背,只是开始。崔浩困兽犹斗,必行疯狂之举。京城十二卫中,其党羽掌控几何?”
赵铁柱立刻上前:“据内线密报,崔浩嫡系掌控左右骁卫、金吾前卫,约两万余人。其余诸卫摇摆观望。新太子……九皇子暗中联络,似有异动。”
“不够。”陈锋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沙盘上京城周边关隘,“传令潜伏‘青蚨’:第一,不惜代价,策反九门守将,尤其掌控外城粮仓、武库之要害!第二,散播流言,朝廷欲调京城诸卫南下与本王决战,其家眷将被迁往江南为质!第三,将崔浩与契丹约定交割燕云十六州的具体关隘、日期,透露给北疆边军将领!本王要让崔浩内外交攻,众叛亲离!”
一道道指令如同无形的丝线,从这残破的双旗镇将军府发出,精准地缠绕向千里之外那座摇摇欲坠的帝国心脏。舆论的烈火已经点燃,只需等待那最后的致命一击!
七日后,双旗镇外。
苍茫的北地原野上,寒风卷动残雪。一面巨大的玄色王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旗下是望不到尽头的钢铁洪流。
玄甲重骑列阵于前,人马俱甲,只露双眼,黑色的甲胄在冬日下折射出冰冷的幽光,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重骑之后,是焕然一新的陌刀营方阵!五千将士,人手一柄暗金色的“破甲”陌刀,刀林斜指苍穹,肃杀之气直冲霄汉!新整编的双旗镇右路先锋营紧随其后,虽甲胄兵器略显驳杂,但人人眼中都燃烧着复仇与建功的火焰,士气高昂!
更后方,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攻城阵列——数十架经过改良的“雷神炮”被巨大的驮马拖曳着,粗壮的炮梢和寒光闪闪的配重箱散发着毁灭的气息。负责操纵它们的,是岭南匠作营精心挑选培训的炮手,眼神专注而狂热。
陈锋端坐于“追风”之上,玄色王袍外罩着一件暗金色的细鳞软甲。他缓缓扫视着这支汇聚了岭南底蕴与新降之血、装备了超越时代兵器的庞大军团。滁州破冯坤,双旗镇淹李崇,慑契丹,乱京城……一路北上,摧枯拉朽!岭南的筋骨已被战火淬炼得无比强韧,这柄利剑,已然开锋!
“王贲!”
“末将在!”独臂将军策马上前。
“命你为先锋,率玄甲重骑、陌刀营本部,直取京城门户‘虎牢关’!五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岭南王旗插上虎牢关城楼!”
“诺!末将必破虎牢!”王贲独眼中战意沸腾。
“高战!”
“末将在!”玄甲军主将轰然应诺。
“率本部玄甲及右路先锋营,清扫沿途障碍,保障大军通道!遇小股抵抗,碾碎之!遇坚城,困之!本王主力随后便至!”
“诺!末将领命!”
陈锋最后望向南方,仿佛穿透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金銮殿上瑟瑟发抖的龙椅。他猛地拔出腰间“破军”,长刀直指南方天际线:
“三军听令!目标——京城!出征!”
“吼——!”
山崩海啸般的咆哮震动四野!铁蹄踏碎冻土,刀枪撕裂寒风,这支融合了钢铁、烈火与复仇意志的岭南大军,如同挣脱枷锁的洪荒巨兽,向着大周王朝的心脏,滚滚南下!所过之处,天地为之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