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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政孝揉着发酸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报表归档时,办公室的挂钟刚跳过午夜十二点。写字楼里只剩他这一盏灯,窗外的雨丝被路灯拉成惨白的线,风裹着潮气灌进窗缝,发出细碎的“呜呜”声,像有人在哭。

他起身去锁门,手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笃笃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声音不重,却像锤子敲在心脏上。刘政孝愣了愣——保安半小时前就说过,整栋楼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凑近猫眼,外面只有走廊里昏黄的声控灯,灯光下空无一人,只有湿漉漉的地砖映着模糊的光。

“谁啊?”他壮着嗓子问,声音却有些发颤。

没有回应。

刘政孝松了口气,以为是风吹动门页发出的声响,转身要走,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更急,“笃、笃笃”,节奏规律得诡异。他再看猫眼,还是空的。

“别装神弄鬼的!”他骂了一句,伸手猛地拉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尽头的安全出口灯泛着惨绿的光。风从楼梯间涌来,带着一股腐烂的泥土味,吹得他后颈发毛。

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粗气,手心全是冷汗。这时,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他犹豫了几秒,走过去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类似电流的“滋滋”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凑在话筒前说话,却听不清一个字。刘政孝皱着眉想挂电话,那低语突然清晰了一瞬,是个沙哑的男声,重复着一句话:“刘政孝,该走了。”

他手一抖,话筒“哐当”砸在话机上。窗外的雨更大了,雨点砸在玻璃上,竟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密密麻麻的声响里,他隐约看见玻璃上映出一个影子——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他身后,没有脸。

刘政孝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办公桌上的台灯闪烁了两下,彻底灭了,只有电脑屏幕还亮着,幽蓝的光映得他脸色惨白。

他不敢再待,抓起包就往门口跑,连门都没锁。冲进电梯时,他看见电梯壁的金属反光里,自己的肩膀上似乎搭着一只苍白的手,指甲泛着青黑色。他猛地一甩肩,再看时,反光里只有他自己惊魂未定的脸。

电梯下行的数字跳得极慢,每一秒都像在煎熬。到一楼时,他几乎是逃着冲出电梯,保安室里的老张正趴在桌上打盹,他跑过去拍醒老张,“张叔,你刚才有没有看见有人进写字楼?穿黑长袍的!”

老张揉着眼睛,一脸茫然,“没有啊,小刘,后半夜就没人进来过。你是不是加班加糊涂了?”

刘政孝张了张嘴,没再说话。他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幕,那股腐烂的泥土味似乎还粘在衣服上,挥之不去。

第二天上班,刘政孝顶着黑眼圈走进办公室,同事们正围在一起议论。他凑过去听,才知道负责隔壁工位的老陈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老陈平时最准时,从没迟到过,大家都觉得奇怪。

刘政孝心里咯噔一下,昨晚老陈也加班了,比他早走半小时。他犹豫着把昨晚的事说出来,同事们先是一愣,接着哄笑起来。

“政孝,你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坐在对面的李姐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陈说不定是路上堵车,别自己吓自己。”

刘政孝没反驳,他低头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桌面背景变了——不是他平时用的风景图,而是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树下站着一个穿黑长袍的人,背对着镜头,长袍的下摆上沾着泥土。

他手忙脚乱地想换背景,鼠标却不听使唤,光标在屏幕上乱晃,最后停在照片里那人的肩膀上,弹出一行白色的字:“下一个,是他。”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hR 匆匆走进来,脸色凝重:“大家静一静,跟大家说个事——老陈……今早被发现死在自家小区的绿化带里,警方初步判断是意外摔倒,头部撞击硬物致死。”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刘政孝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字,浑身冰凉。他想起昨晚电话里的低语,想起玻璃上的影子,还有照片里的黑长袍——老陈的死,不是意外。

老陈的葬礼过后,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压抑。没人再提刘政孝那晚的遭遇,但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异样,像是在看一个麻烦。

刘政孝也变得沉默,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在路上,甚至在家里。他开始失眠,一闭眼就看见穿黑长袍的人,站在床边,无声地看着他。

周五晚上,他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见玄关的地板上放着一个黑色的信封,没有邮票,没有署名,像是凭空出现的。

他盯着信封看了很久,心跳越来越快。他蹲下身,指尖碰到信封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像是摸到了冰块。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纸上没有字,只有一幅画——画的是他的办公室,他坐在工位上,背后站着那个穿黑长袍的人,手里拿着一根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缠在他的手腕上。画的右下角,有一个暗红色的印记,像是用血画的,形状像一个“差”字。

刘政孝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可刚转身,垃圾桶里就传来“哗啦”一声响。他回头看,纸团又回到了玄关的地板上,展开着,画里的锁链似乎更长了,已经缠到了他的手肘。

他头皮发麻,冲进卧室,反锁上门,躲在被子里发抖。这时,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着接起,电话那头还是那个沙哑的男声,比上次更清晰:“刘政孝,你逃不掉的。三日之内,来城隍庙后的老槐树下,领你的差服。”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刘政孝对着电话吼。

“我是来带你走的人。”男声顿了顿,“老陈不肯领差,所以他走得急。你想跟他一样吗?”

电话挂了,刘政孝握着手机,手心里全是汗。他想起老陈死时的样子——警方说老陈是摔倒的,但他后来听老陈的邻居说,老陈死的时候,手腕上有一圈青黑色的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那晚,刘政孝没敢合眼。他坐在客厅里,开着所有的灯,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那影子慢慢拉长,最后变成了穿黑长袍的形状,停在门口,一动不动。

两天过去了,刘政孝没敢去城隍庙。他请假在家,门窗都锁得严严实实,连窗帘都拉得密不透风。可那股腐烂的泥土味还是无处不在,像是从墙缝里渗进来的,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恶心。

第三天晚上,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突然黑屏了,屏幕上慢慢映出一个人影——还是那个穿黑长袍的人,这次他转过身来了,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洞,能吸走所有的光。

“最后一晚。”沙哑的男声从电视里传出来,“再不去,我就亲自来接你。”

电视恢复了正常,可刘政孝知道,他不能再逃了。他换了件衣服,抓起钥匙,冲出家门。

城隍庙在老城区,晚上没什么人。街道两旁的老房子黑漆漆的,只有几盏路灯亮着,灯光昏黄,照得路面坑坑洼洼。他走到城隍庙后面,看见那棵老槐树——树干粗壮,枝桠纵横,像一只巨大的手,伸向夜空。

槐树下站着一个人,穿黑长袍,背对着他。刘政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慢慢走过去,刚要开口,那人转过身来。

没有脸,还是一片漆黑。

“你来了。”沙哑的男声响起,他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包裹,“这是你的差服,穿上它,你就是地府的鬼差了。”

“我为什么要当鬼差?”刘政孝后退一步,“我不想死。”

“你已经死了。”那人说,“上周三晚上,你加班时突发心梗,已经死了。只是你执念太深,不肯承认,还留在阳间。”

刘政孝愣住了,他想起上周三晚上——那天他确实觉得胸口闷,以为是加班太累,没在意。难道他真的死了?

“老陈也是死了,不肯当差,所以魂飞魄散。”那人的声音里没有情绪,“你要是不肯,下场和他一样。”

刘政孝看着包裹,又想起老陈死时的样子,还有这几天的恐惧。他咬了咬牙,接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长袍,和那人穿的一样,布料冰凉,像是用阴气织成的。

他穿上长袍,刚系好腰带,就觉得一股寒气钻进身体里,四肢百骸都像冻住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慢慢变成了青黑色,和那人的一样。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勾魂。”那人递过来一根锁链,锁链冰冷,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每晚子时,我会把要勾的魂的名字和地址发给你。勾不到,你就会魂飞魄散。”

锁链缠在刘政孝的手腕上,像是长在了上面。他抬头看那人,那人已经不见了,只有老槐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笑。

刘政孝回到家,发现自己能穿过门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心里一片茫然。他死了,变成了鬼差,要去勾别人的魂。

子时一到,他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目标:王秀兰,地址:幸福小区 3 号楼 502 室,寿终正寝。”

他站起身,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朝着幸福小区的方向飞去。他飞过街道,飞过楼房,脚下的世界变得模糊,只有目标地址的方向亮着一道微弱的光。

幸福小区 3 号楼 502 室里,灯还亮着。王秀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已经没了呼吸。她的床边坐着一个老太太,是她的老伴,正握着她的手,低声啜泣。

刘政孝飘进房间,手腕上的锁链开始发烫,指引着他走向王秀兰的尸体。王秀兰的魂飘在尸体上方,眼神迷茫,看着自己的老伴,眼里满是不舍。

“跟我走吧。”刘政孝开口,声音变得沙哑,和之前那个鬼差的声音很像。

王秀兰转过头,看见刘政孝,眼里露出恐惧:“你是谁?我不跟你走,我要陪着我老伴。”

“你已经死了,留在这里没用。”刘政孝说,他想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王秀兰的魂。

这时,王秀兰的老伴突然抬起头,看向刘政孝的方向,“秀兰,是你吗?你是不是还在?”

刘政孝愣住了,他没想到有人能看见他。王秀兰的老伴站起身,朝着刘政孝的方向走过来,“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秀兰呢?”

王秀兰的魂扑向老伴,却穿了过去。她哭着说:“老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刘政孝的锁链越来越烫,像是在催促他。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举起锁链,朝着王秀兰的魂甩过去,锁链缠住了她的魂,发出“滋啦”一声响,像是烧红的铁碰到了冰。

“不要!”王秀兰尖叫着,被锁链拉着,朝着窗外飞去。她回头看老伴,老伴还在四处张望,嘴里喊着她的名字,眼里满是悲伤。

刘政孝跟在后面,心里很难受。他看着王秀兰的魂在锁链上挣扎,听着她的哭声,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死了,他的父母会不会也像王秀兰的老伴一样,在找他?

他们飞到一片黑暗的地方,前面有一道门,门里泛着红光。王秀兰的魂被锁链拉进门里,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刘政孝站在门外,手腕上的锁链恢复了冰冷。

这时,那个穿黑长袍的鬼差出现了,“做得不错。明天晚上,还有下一份差事。”

刘政孝看着他,想问什么,却没开口。他转身飘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再勾魂了,他想回家。

第二晚的目标是个年轻人,叫李伟,二十二岁,意外身亡。地址在一个工地宿舍。

刘政孝飘到工地宿舍,里面一片混乱,几个工人围在一张床边,脸上满是惊恐。李伟的尸体躺在床边,身上盖着一块布,地上有一滩血——他是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的。

李伟的魂飘在尸体旁边,眼神惊恐,看着自己的尸体,不敢相信自己死了。

“跟我走吧。”刘政孝说。

李伟转过头,看见刘政孝,吓得后退一步,“你是谁?我没死,我只是摔了一下,我要去医院!”

“你已经死了。”刘政孝说,举起锁链,准备甩过去。

就在这时,李伟的手机响了,是个女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阿伟,你下班了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呢。”

李伟的魂愣住了,他朝着门口飘去,“小雅,我在这里!小雅!”

刘政孝的锁链停在半空,他看着李伟的魂,心里犹豫了。他想起了王秀兰的不舍,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李伟还这么年轻,他的女朋友还在等他,他能不能再给李伟一点时间?

“别耽误时间。”那个穿黑长袍的鬼差突然出现在门口,“勾魂是你的职责,不该有杂念。”

“他还有女朋友在等他,能不能再给几分钟?”刘政孝问。

“不行。”鬼差说,“阳间的时间和阴间不同,耽误一秒,就会乱了秩序。”

李伟的魂已经飘到了楼下,看见一个女孩站在宿舍楼下,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四处张望。那是他的女朋友小雅。

“小雅!”李伟的魂喊着,扑向小雅,却穿了过去。小雅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看天空,眼里满是疑惑。

刘政孝飘到楼下,看着李伟的魂围着小雅转,哭着说:“小雅,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

小雅好像听见了什么,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阿伟,你在哪里?你别吓我啊!”

刘政孝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举起锁链,朝着李伟的魂甩过去,锁链缠住了他的魂。

“不要!小雅,我爱你!”李伟尖叫着,被锁链拉着,朝着黑暗的方向飞去。小雅站在原地,抱着保温桶,哭得撕心裂肺。

刘政孝跟在后面,心里充满了愧疚。他回头看,小雅还站在那里,身影越来越小。那个穿黑长袍的鬼差跟在他身边,“记住,你是鬼差,不是人。不该有感情,不该有杂念。否则,受苦的是你自己。”

刘政孝没说话,他知道鬼差说得对,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还是人,至少,他觉得自己还是人。

第三晚的目标是个老太太,叫张桂芬,七十九岁,因病去世。地址在市医院的住院部。

刘政孝飘到医院,住院部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站的灯亮着。张桂芬的病房里,灯也亮着,她的女儿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睛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

张桂芬的魂飘在床头,看着女儿,眼里满是心疼。“闺女,别哭了,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刘政孝飘进病房,刚要开口,就愣住了——张桂芬的女儿,竟然是他的小学同学,林晓。

林晓也看见了刘政孝,她先是一愣,接着眼里露出惊讶:“刘政孝?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看望病人的吗?”

刘政孝的心跳加快,他没想到会遇到熟人。他看着林晓,又看着张桂芬的魂,不知道该怎么办。

“闺女,你认识他?”张桂芬的魂问。

“他是我的小学同学,刘政孝。”林晓说,她站起身,朝着刘政孝走过来,“政孝,你怎么会来这里?我妈她……”

“我是来……”刘政孝说不出口,他看着林晓眼里的悲伤,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死了,他的母亲会不会也像林晓一样,为他流泪?

“你是来勾我妈的魂的,对吗?”林晓突然说,眼里满是失望,刘政孝的心脏(如果鬼还有心脏的话)猛地一缩,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林晓的眼神像一把刀,割得他浑身发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悲伤,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恐惧。

张桂芬的魂飘到林晓身边,伸手想碰她的头发,指尖却只穿过一片空气。“闺女,别这样说,他也是没办法。”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妈本来就该走了,别为难他。”

林晓没理母亲的魂,只是盯着刘政孝,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妈这辈子苦,年轻守寡,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现在刚能享几天福,你就要带她走?刘政孝,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刘政孝的手腕突然发烫,锁链开始剧烈晃动,像是在催促他动手。他知道,再耽误下去,不仅他会受罚,张桂芬的魂也可能因为滞留阳间而受损。可他看着林晓通红的眼睛,看着张桂芬魂里不舍的样子,怎么也下不了手。

“我……”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我已经死了”这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怕这句话会彻底击垮林晓。

就在这时,病房的灯突然开始闪烁,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墙壁上的影子扭曲变形,那个穿黑长袍的鬼差凭空出现在门口,无脸的脑袋转向刘政孝,沙哑的声音带着怒意:“刘政孝,你忘了你的职责?”

林晓吓得后退一步,躲到刘政孝身后,“他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

刘政孝挡在林晓面前,第一次对鬼差生出反抗的念头:“再给他们几分钟,就几分钟。”

“没有时间了。”鬼差的声音变得尖锐,像指甲刮过铁板,“你再不动手,不仅你要魂飞魄散,她的魂也会被打散!”

张桂芬的魂突然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林晓,急得哭了出来:“闺女,妈走了,你要好好吃饭,别总熬夜……”

林晓也哭了,伸手想抱住母亲,却只抱住一团空气:“妈,我不要你走,我还没好好孝敬你……”

刘政孝的眼泪(鬼的眼泪是冰冷的水珠)掉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闭上眼,猛地甩动手腕,锁链像有生命一样飞出去,缠住了张桂芬的魂。

“妈!”林晓尖叫着扑过去,却穿过了张桂芬的魂,摔在地上。

张桂芬的魂被锁链拉着,朝着门口飞去,她回头看着趴在地上哭的林晓,声音越来越小:“闺女,好好活着……”

刘政孝跟在后面,不敢回头看林晓的样子。走到门口时,他听见林晓的哭声里夹杂着一句话:“刘政孝,我恨你。”

那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他的魂里,比锁链的烫意更疼。鬼差跟在他身边,冷冷地说:“这就是你心软的下场。记住,鬼差不能有感情,否则只会给自己找罪受。”

刘政孝没说话,只是看着前方漆黑的路,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个念头:他要摆脱这一切,哪怕魂飞魄散,也不想再做勾魂的鬼差。

勾完张桂芬的魂后,刘政孝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家”——那个只有他一个魂的空房子。他飘到城市的最高楼顶上,看着下面灯火通明的街道,手里攥着那根冰冷的锁链。

锁链上的符文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红光,他之前没仔细看过,现在凑近了才发现,那些符文不是乱刻的,而是一个个细小的名字——有王秀兰的,有李伟的,还有张桂芬的,甚至……还有老陈的。

他心里一惊,用指尖碰了碰老陈的名字,锁链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在警告他。他又碰了碰李伟的名字,脑海里突然闪过李伟被锁链缠住时的尖叫,还有小雅在宿舍楼下哭的样子。

“这些名字……是被我勾走的魂?”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鬼差时,鬼差说老陈不肯当差,所以魂飞魄散。那老陈的名字为什么会刻在锁链上?

他试着集中精神,去感受锁链里的力量。没想到,这一次,锁链竟然有了回应——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段模糊的画面:一个穿黑长袍的鬼差,手里拿着锁链,正在勾一个魂,那个魂的样子,和他现在一模一样。

画面很快消失了,刘政孝的魂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他跌坐在楼顶上,大口喘着气(鬼不需要喘气,但他还是保留着人的习惯)。

“难道……之前也有和我一样的鬼差?”他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他们去哪里了?是不是也因为反抗,被魂飞魄散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短信:“明日任务:赵磊,地址:城东废弃工厂,自杀身亡。警告:此魂怨气极重,不可心软,否则后果自负。”

刘政孝盯着短信里的“怨气极重”四个字,心里隐隐不安。他想起李伟的不舍,张桂芬的悲伤,那些魂都是温和的,可这个赵磊,为什么会有怨气?

他飘下高楼,朝着城东废弃工厂的方向飞去。工厂很大,到处都是生锈的机器和废弃的零件,月光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狰狞的影子。工厂的中央,有一个上吊用的绳子,还挂在横梁上,绳子下面,有一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刘政孝飘到绳子旁边,手腕上的锁链突然变得冰冷,像是在害怕什么。他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血迹,脑海里又出现了一段画面:一个年轻男人(应该就是赵磊)站在横梁下,脸上满是绝望,他哭着说:“我没偷钱,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没偷……”

画面里,还有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围着赵磊,嘴里骂着难听的话,手里拿着棍子,朝着赵磊打过去。赵磊被逼到横梁下,最后选择了上吊。

“原来他是被冤枉的。”刘政孝心里一阵发酸,他终于明白赵磊为什么会有怨气——他死得不甘心,他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就在这时,工厂的大门突然“哐当”一声被风吹开,一股阴冷的风灌进来,吹得刘政孝的长袍猎猎作响。一个黑影从黑暗中飘出来,正是赵磊的魂,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脸上满是戾气,手里还攥着一根生锈的铁棍。

“你是谁?”赵磊的魂嘶吼着,声音里满是愤怒,“是他们派你来的?想把我带去地府,让我永远翻不了身?”

刘政孝站起身,握紧了手里的锁链,却没敢立刻动手:“我是来带你去地府的,但地府会还你清白,你……”

“我不信!”赵磊的魂猛地冲过来,手里的铁棍朝着刘政孝砸过去,“他们在阳间冤枉我,到了地府也不会放过我!我要留在这,我要等他们来,我要报仇!

铁棍穿过刘政孝的魂,却没造成伤害——鬼差的魂比普通的魂更坚固。但赵磊的怨气却像针一样,扎进刘政孝的魂里,让他一阵剧痛。

“你冷静点!”刘政孝后退一步,“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可留在阳间没有用,只会让你的怨气越来越重,最后变成厉鬼,连地府都不收,只能魂飞魄散!”

赵磊的魂停在原地,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地府……真的会还我清白吗?”

“会的。”刘政孝肯定地说,他想起锁链上的符文,想起之前的画面,“地府有判官,会查清楚你的事,那些冤枉你的人,下辈子也会受到惩罚。”

赵磊的魂沉默了,他看着手里的铁棍,慢慢松开了手。铁棍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脸上的戾气也少了很多。

“我……我想再见我妈一面。”赵磊的魂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死了,我妈肯定很伤心,我想跟她说声对不起,让她别再为我难过了。”

刘政孝心里一动,他想起了林晓,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见她,但只能看一眼,不能说话,否则会扰乱阳间秩序。”

赵磊的魂激动地点点头,跟着刘政孝飘出废弃工厂,朝着赵磊家的方向飞去。赵磊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他家的灯还亮着,窗户里映出一个老太太的身影——正是赵磊的母亲。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赵磊的照片,一边哭一边说:“磊磊,妈知道你没偷钱,妈相信你,你快回来吧,妈想你……”

赵磊的魂飘在窗户外面,看着母亲的样子,眼泪掉了下来:“妈,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

刘政孝看着这一幕,心里很难受。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在拿着他的照片哭。

“该走了。”刘政孝轻声说,他怕再等下去,自己又会心软。

赵磊的魂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跟着刘政孝朝着地府的方向飞去。就在他们快要飞到那道红光门的时候,突然,一股强大的怨气从后面冲过来,缠住了赵磊的魂!

“谁?”刘政孝回头,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那影子的样子和赵磊很像,但眼睛是黑色的,脸上满是戾气。

“我是你的怨气。”黑影笑着说,声音里满是恶意,“你以为你能摆脱我?只要你还想着报仇,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黑影猛地冲向赵磊的魂,赵磊的魂开始变得透明,脸上又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我要报仇!我要让那些冤枉我的人付出代价!”

刘政孝知道不好,他举起锁链,朝着黑影甩过去。锁链缠住了黑影,发出“滋啦”的声音,像是在燃烧。黑影尖叫着,慢慢消失了。

赵磊的魂也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刘政孝,感激地说:“谢谢你。”

刘政孝摇了摇头,看着那道红光门,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他刚才看到的黑影,是不是每个有怨气的魂都会有?如果有一天,他的怨气也变成这样,他会变成什么样?

把赵磊的魂送进红光门后,刘政孝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门外,看着那扇门,心里满是疑惑。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想起锁链上的名字,想起那个无脸鬼差的话,总觉得有什么秘密在等着他。

“你在想什么?”无脸鬼差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刘政孝回头,看着他:“我想知道,之前的鬼差去哪里了?为什么锁链上会有他们的名字?”

无脸鬼差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之前的鬼差,和你一样,都是阳间的人死后变成的。他们有的因为心软,耽误了勾魂,被魂飞魄散了;有的因为生出了怨气,变成了厉鬼,被判官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还有的……想逃跑,最后也没好下场。”

刘政孝心里一沉:“那我呢?我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

“那要看你。”无脸鬼差说,“如果你能一直遵守规则,不心软,不生怨气,就能一直做鬼差,直到你身上的执念消失,再入轮回。但如果你做不到……”

他没再说下去,但刘政孝知道,后果一定很严重。

“我想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刘政孝说,他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执念这么深,死后还留在阳间。

无脸鬼差的身体晃了晃,像是在犹豫。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你的执念,是你的母亲。你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你怕她没人照顾,怕她伤心。”

刘政孝的魂一阵剧痛,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她每次打电话时的叮嘱,想起她送自己去上班时的背影。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痛苦——他不是舍不得阳间的生活,而是舍不得母亲。

“我能去看看她吗?”刘政孝问,声音里带着恳求,“就看一眼,不说话,不打扰她。”

无脸鬼差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可以,但只能看一眼。而且,你要记住,看完之后,你必须放下执念,好好做你的鬼差,否则,你不仅会魂飞魄散,还会连累你的母亲。”

刘政孝激动地点点头,跟着无脸鬼差,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去。他家的灯还亮着,窗户里映出母亲的身影。母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他的照片,头发比之前白了很多,脸上也多了很多皱纹。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政孝,妈知道你忙,但你也得照顾好自己啊。你都多久没给妈打电话了?妈想你了……”

刘政孝飘在窗户外面,看着母亲的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他想冲进去,抱住母亲,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告诉她自己很想她。可他不能——他是鬼差,他不能打扰阳间的人,更不能让母亲知道他已经死了。

“该走了。”无脸鬼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政孝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母亲,跟着无脸鬼差飘走了。他的心里很痛,但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母亲还好好的,她还在想着他。

“现在,你明白了吧?”无脸鬼差说,“做鬼差,就要付出代价——放弃感情,放弃执念,放弃阳间的一切。如果你做不到,就只能接受惩罚。”

刘政孝看着手里的锁链,锁链上的符文又多了一个——是赵磊的名字。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能心软,再也不能有感情,否则,不仅他会受苦,还会连累他最爱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鬼的深呼吸),朝着自己的“家”飘去。月光照在他的长袍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影子里,似乎藏着无数个和他一样的鬼差,他们都在黑暗中,默默地执行着勾魂的任务,承受着鬼差的代价。

而刘政孝知道,他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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