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光明第一次听到那笛声，是在立秋后的第三个晚上。
那晚他睡得很早，白天帮着邻居家收了一天稻子，累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吃过晚饭，洗了个冷水澡，不到九点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姚光明突然惊醒。窗外一片漆黑，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十七分。
就在他准备翻身继续睡时，那声音飘进了耳朵。
起初像是风声，又像是某种鸟类的鸣叫，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姚光明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是笛声，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古怪的笛声。
那调子说不上是欢快还是悲伤，忽高忽低，时而急促如雨打芭蕉，时而缓慢如溪水流淌。最奇怪的是，这笛声似乎能钻进人的脑子里，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姚光明坐起身，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笛声更清晰了。声音似乎来自村子西边的老林子里，那里除了几座荒坟，什么都没有。
\"谁大半夜的在林子里吹笛子？\"姚光明嘟囔着，又听了一会儿，笛声突然停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摇摇头，关上窗户重新躺下，把这归咎于自己睡迷糊了产生的幻觉。
第二天一早，姚光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第三天夜里，那笛声又来了。
这次是凌晨三点多，笛声比上次更近、更清晰。姚光明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窗前。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远处的山影黑黢黢的，像蹲伏的巨兽。
笛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姚光明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这笛声太诡异了，不像是人吹出来的。那音调中有种说不出的邪气，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正犹豫要不要叫醒隔壁的父母，笛声戛然而止。姚光明松了口气，回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直到东方泛白，他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
第四天夜里，姚光明没睡，他决定等那笛声出现。
凌晨一点、两点、三点...就在他以为今晚不会再有笛声时，一阵尿意袭来。姚光明起身去院子角落的茅厕小解。
月光被云层遮住，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姚光明摸索着走到茅厕，解决完正准备回屋，余光突然瞥见西边的天空有一丝异样的光亮。
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在几里外的山林上空，飘着几团绿色的火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举着火把在走动。但那颜色...绝不是正常的火焰。
姚光明浑身汗毛倒竖。他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鬼火\"——那是死人的魂魄在夜间游荡时带的光亮。
就在这时，笛声又响起来了。这次近得仿佛就在院墙外，那调子阴森诡异，听得姚光明双腿发软。他连滚带爬地冲回屋里，把门死死闩上，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第二天天一亮，姚光明就拿着柴刀去了昨晚看见鬼火的地方。那是一片荒废多年的老林子，树木高大茂密，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他仔细搜寻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没有火把的痕迹，没有脚印，甚至连动物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难道真是我看花眼了？\"姚光明自言自语，但心里知道不是。
接下来的几天，笛声和鬼火每晚都出现，而且一天比一天近。到第七天晚上，姚光明惊恐地发现，鬼火已经移动到了离村子不到一里的山坡上。
他再也受不了了。第二天一早，他去找了发小姚德海。
姚德海比姚光明大两岁，是村里有名的胆大之人。听完姚光明的描述，他哈哈大笑：\"光明啊，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哪有什么鬼火笛声的，八成是风吹过老林子里的空竹筒发出的声音。\"
\"不是的！\"姚光明急得直跺脚，\"那笛声有调子，还有那些鬼火...德海哥，你今晚来我家住吧，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姚德海见好友如此认真，终于点头答应：\"行吧，今晚我去你家。要真有什么古怪，咱们一起查个明白。\"
当晚，姚德海带着一把猎刀来到姚光明家。两人在堂屋聊到深夜，姚光明的父母早已睡下。
\"快两点了，\"姚光明紧张地看着手机，\"应该快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那诡异的笛声。
姚德海猛地坐直了身子：\"还真有声音！\"
两人屏息静听。笛声比昨晚更近了，调子也更加清晰，那旋律中透着说不出的邪恶，听得人心里发毛。
\"走，出去看看！\"姚德海抄起猎刀，姚光明也拿了把柴刀，两人悄悄出了院子。
月光很亮，能看清小路。笛声指引着他们往西边的山坡走去。走了约莫半里地，姚德海突然拉住姚光明：\"看那边！\"
山坡上的树林边缘，飘着七八团绿色的火光，正随着笛声的节奏上下浮动。
\"见鬼了...\"姚德海脸色发白，但好奇心战胜了恐惧，\"走，再靠近点看看。\"
两人猫着腰，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慢慢接近。距离火光还有两百多米时，姚光明一把拽住姚德海：\"别过去了！你看那是什么！\"
借着绿光，他们看清了——那不是人举着火把，而是几个...东西...自己发出的光。
那些生物大约有成人那么高，但身形扭曲，有的多长了几条胳膊，有的脖子长得不正常。它们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最可怕的是它们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三个黑洞，像是眼睛和嘴。
这些怪物围成一个圈，一边吹奏着骨白色的笛子，一边跳着怪异的舞蹈。它们的动作僵硬扭曲，像是提线木偶，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
\"老天爷啊...\"姚德海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怪物突然停下动作，三个黑洞齐刷刷转向两人藏身的方向。
\"它发现我们了！\"姚光明惊恐地低呼。
仿佛印证他的话，所有怪物同时停下舞蹈，转向他们。笛声也停了，山林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跑！\"姚德海大吼一声，两人转身就往村里狂奔。
身后传来一阵骇人的尖啸，接着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姚光明这辈子从没跑得这么快过。他感觉肺都要炸了，但不敢停下。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一股腐肉般的恶臭。
\"分头跑！\"快到村口时，姚德海喊道，\"我去叫人！\"
姚光明顾不上回答，一头扎进自家院子，反手把门闩上，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院子里静悄悄的，父母似乎没被吵醒。
他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那些东西...没追来？
过了约莫半小时，院门被轻轻敲响。姚光明抄起柴刀，颤抖着问：\"谁？\"
\"是我，德海。\"门外传来发小压低的声音。
姚光明这才敢开门。姚德海闪身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它们...不见了。我绕了一圈回来看，山坡上什么都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姚光明声音嘶哑。
姚德海摇摇头：\"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人。\"他顿了顿，\"光明，这村子不能待了。我明天就带老婆孩子去广东打工。你也走吧，带上你爹妈。\"
姚光明没有犹豫：\"好，我们一起走。\"
第二天天没亮，两家人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搭最早的一班车离开了村子。临走前，姚光明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山村，在晨雾中显得那么安静祥和。
但就在汽车发动的那一刻，他又听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笛声，仿佛在嘲笑他们的逃离。
姚光明紧紧闭上眼睛，直到车子驶出十几里地才敢睁开。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生养自己的小山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