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阳办公室的门，现在是真真正正的门了。
至少，没人敢不敲门就直接推。
而且敲门声都变得规规矩矩，三长两短，哦不，是清脆响亮，充满了敬畏。
林小雨抱着一台平板电脑，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泛着兴奋的红晕。
“市长！您给的那个办公软件，简直是神器啊！”
她把平板递到周阳面前，屏幕上是一个流程图界面，五颜六色的，跟电路板似的。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市政府办公室所有文件的流转状态，哪个文件在哪个人手里停留了多久，一目了然。
绿色的表示流畅，黄色的表示略有延迟，红色的……
那就是血栓。
自从张大伟被当众“手术切除”后，整个办公室的流程图，已经是一片赏心悦目的绿色。
“不错。”周阳点了点头，对这个系统奖励的工具，他也很满意。
这玩意儿一上线，办公室里那些老油条们，比谁都积极。以前是踩着点来，现在是提前十分钟到岗，擦桌子泡茶，生怕自己的名字在流程图上变了颜色。
“不过……”林小雨划动屏幕，指着一个被标注为深红色的巨大节点，秀眉又蹙了起来。
“这个项目，已经卡了快一年了。相关的文件在我们办公室和好几个局之间来回打转，就是推不动。”
周阳的目光落了上去。
【临海港深水码头三期工程】。
临海市是港口城市，港口就是临海的经济命脉。
周阳之前在交通局待过，对这方面很敏感。他之前就注意到，临海的港口吞吐量虽然大，但码头等级偏低，缺少能停靠世界最大级别货轮的深水泊位，这极大地限制了临海港的国际竞争力。
这个三期工程，就是要建一个新的深水码头，是临海市的头等大事。
“卡在哪里？”周阳问道。
“征地和拆迁。”林小雨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项目规划区里，有一家叫‘海通物流’的本地企业，占了最关键的一块地。”
“他们的董事长叫李大海，快六十了，是临海本地的老牌企业家，以各种理由阻挠，就是不肯搬。软的硬的都试过，没用。听说……背景很深。”
周阳的手指，在“李大海”三个字上，轻轻敲了敲。
有意思。
又是一个“硬骨头”。
……
第二天，市政府常务会议。
会议议程过半，气氛还算融洽。
常务副市长陈义凡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开了口。
“各位，刚才讨论的都是些内部管理，城市民生的问题。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多关注一下我们临海市的经济发展命脉。”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神却若有若无地瞟向了周阳。
“就比如说，我们的深水港三期工程，市里的重点项目，高书记和陆市长都多次强调过重要性。可据我了解，这个项目，到现在还停在纸面上，进展缓慢啊。”
会议室里，空气微微一滞。
所有人都听出了陈义凡的话外之音。
港口、交通，这正是新来的周阳副市长分管的领域。
陈义凡这是在常务会议上，公开向周阳发难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周阳搞定一个居民小区的供水问题，就闹得满城风雨，又是“临海速度”又是“周青天”的，好像多大能耐似的。现在碰上真正重要的经济项目，怎么就没动静了？
这是阳谋。
拿全市最重要的经济项目，来压你一个新来的副市长。
你办不成，就是你无能。
你要是乱来，出了岔子，责任更大。
陆长风市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阳身上。
周阳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煦的微笑，仿佛没听出陈义凡话里的刺。
“陈市长说得对，深水港项目，确实是我们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
“我刚到任不久，对这个项目的情况还在熟悉和调研阶段。”
“不过请各位领导放心，既然是我分管的工作，我一定会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尽快推动项目取得实质性进展。”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既承认了问题，也表明了态度，还顺便给自己留了点时间。
陈义凡哼了一声，没再追击。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把周阳架在火上。
你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李大海那块滚刀肉，你怎么啃。
……
会议结束，陈义凡没回办公室，而是让司机直接开车去了市郊的一家私人茶馆。
包厢里，一个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老者，已经泡好了茶，在等他。
正是海通物流的董事长，李大海。
“陈市长，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李大海笑呵呵地起身相迎。
“来看看老朋友。”陈义凡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老李，你那摊子事，今天在会上，又被提起了。”
“哦？”李大海眼皮都没抬一下，“哪个不长眼的又提这事？”
“还能有谁，新来的那个姓周的年轻人。”陈义凡冷笑一声，“不过你放心，已经被我压下去了。”
“我跟他说，那个项目，你必须给我拖住。让他碰一鼻子灰，看他还怎么在临海待下去。”
李大海哈哈一笑，给陈义凡续上茶。
“陈市长你放心，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想动我李大海的地，没那么容易！他不给我一个满意的价码，再加港口配套物流业务的独家经营权，谁也别想在那片地上，打下一根桩！”
“嗯。”陈义凡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那边顶住，我这边帮你周旋。等耗走了这个姓周的，以后这项目，还是我们说了算。”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
周阳的办公室里。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陈义凡今天在会上的发难，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
他知道，这块硬骨头，自己非啃下来不可。这不仅关系到临海的经济发展，更关系到他自己，能否在临海真正站稳脚跟。
李大海……海通物流……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意识沉入了系统。
【请求分析：海通物流与陈义凡之间的关联性，以及其阻挠深水港项目的真实动机。】
【积分-500。分析开始……】
【分析完成。】
海量的信息，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一张错综复杂的股权关系图，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中。
海通物流的股东名单里，有一个叫“陈义江”的名字。
而这个陈义江，正是陈义凡的亲弟弟，也是“金海管业”的法人。
陈义江通过一家空壳的投资公司，间接持有海通物流18%的股份，是除了李大海之外的第二大股东。
好家伙。
周阳心里都乐了。
我说这张大伟被处理了，陈常务怎么没急着跳脚，原来是在这儿憋着个大的呢。
这哪是背景深厚，这根本就是蛇鼠一窝，穿一条裤子啊。
【真实动机分析：】
【1. 抬高拆迁补偿款。以现有地价评估，补偿款约为2.8亿。李大海的心理预期价位是4.5亿。】
【2. 垄断港口配套业务。要求获得新建深水码头未来二十年的仓储、运输、报关等配套服务的独家经营权。该项业务预估年利润不低于八千万。】
周阳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来如此。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钉子户了，这是赤裸裸的商业勒索，而且是勾结了政府内部人员的勒索。
想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就范，或者知难而退？
周阳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弧度。
可惜啊，陈常务。
你打错了算盘。
你以为这是送给我的一道无解的难题，但在我看来，这简直是一份送上门的业绩大礼包。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给了林小雨。
“小雨主任，你进来一下。”
林小雨很快就走了进来。
“市长，您找我？”
“嗯。”周阳看着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你立刻协调市工商局、税务局、国土资源局，还有我们市府的法制办。”
“我要海通物流，从成立至今，所有的工商变更记录、税务缴纳记录、土地合同、审批文件，以及……他们现在占用的那块地，当年是如何拿到手的全部原始档案。”
“记住，我要的是所有，一份都不能少。”
林小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中瞬间燃起了火焰。
市长这是……要掀桌子了？
不，这不是掀桌子。
这是要直接把对手的底裤，都给扒下来。
“是！我马上去办！”
林小雨的办事效率，在甩掉了张大伟这个“减速带”之后，简直快得惊人。
不到半天时间，四大部门的相关卷宗，就堆满了周阳办公室的待客沙发。
厚厚的一摞，散发着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市长，都在这里了。”林小雨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也有一丝担忧，“海通物流的底子，好像……不太干净。”
周阳笑了笑：“水至清则无鱼嘛。”
他没有立刻去翻那些故纸堆。
这些东西，只是他准备好的一把手术刀。
而手术之前，总得先把病人，绑在手术台上。
……
第二天上午，市政府三号会议室。
临海市港务集团、市规划局、市国土资源局的一把手，全都正襟危坐。
会议室里气氛严肃，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杯茶，却没人有心思去碰。
他们都接到了周阳办公室的通知，议题只有一个：深水港三期工程。
这个老大难问题，谁都不想碰，可新来的副市长亲自召集会议，谁也不敢不来。
周阳坐在主位上，面色平静。
他没有说任何官话套话，开门见山。
“各位，我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
“我这里有份数据，深水港三期工程，每拖延一天，我们临海市因为无法接纳大型货轮而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是八百三十万。”
“这个项目，从立项到现在，停滞了三百零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