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培训班的微信群里就炸开了锅。
起因是几篇突然在本地论坛和几个自媒体公众号上冒头的文章。
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
《震惊！省青年干部培训班竟成公款旅游团？临海市的财政为谁买单！》
《学员变游客？揭秘临海“特殊招待”背后的奢华与浪费！》
《白天走马观花，晚上鱼翅捞饭，这样的“实践调研”意义何在？》
文章内容大同小异，都含沙射影地指出，这次省里来的青年干部培训班，根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而是打着调研的旗号，在临海大吃大喝，游山玩水。
更要命的是，文章里还配了几张照片。
虽然拍得有些模糊，像是偷拍的，但依然能看清，一群人正站在某个风景秀丽的温泉度假村门口，笑容满面。
还有一张，则是在一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海鲜酒楼包厢里，众人推杯换盏，桌上摆满了各种名贵海鲜。
照片里的人，正是赵凯第五小组的全体成员。
这下，整个培训班都安静不下来了。
“我靠！这是谁干的？也太损了吧！”
“这照片……不是赵凯他们组吗？他们昨天真去泡温泉了？”
“完了完了，这下咱们整个培训班都要被拖下水了！”
群里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和担忧的情绪迅速蔓延。
而此时的第五小组会议室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赵凯铁青着脸，死死地攥着手机，手背上青筋暴起。
手机屏幕上，正是那篇传播最广的爆料文章。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把手机狠狠地摔在了桌面上。
赵凯怒不可遏地吼道：“谁！到底是谁干的！”
“我们吃个饭，放松一下，碍着谁了？！”
“这他妈是有人要整我们！”
小组里的其他成员也都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那个昨天带头拍马屁的金丝眼镜男，此刻脸上再无半点谄媚，结结巴巴地说道：“凯……凯哥，这……这怎么办啊？”
“现在网上都传疯了，好多人都以为我们整个培训班都是来公款旅游的……”
另一个组员也快哭了，担忧地说道：“是啊，这要是被省委组织部看到了，我们……我们的前途就全完了！”
他们昨天还沉浸在“凯哥威武”的吹捧中，今天就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透心凉。
赵凯看着这群六神无主的组员，心里更是烦躁。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文章里说的，虽然添油加醋，但……基本都是事实。
他们昨天确实没干别的，就是去吃了顿豪华海鲜，然后泡了个温泉。
这让他怎么反驳？
说我们只玩了半天？
说我们是自费的？（虽然确实是他自己买单，但谁信啊！）
这种事，一旦被捅到网上，就跟掉进黄河一样，怎么洗都洗不清了。
赵凯的愤怒，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的目光，恶狠狠地扫向了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李明。
赵凯没好气地质问道：“李明！你昨天怎么不提醒我？”
“你是不是早就觉得我这么安排不对？！”
李明：“……”
李明抬起头，扶了扶眼镜，一脸的无辜和茫然。
我提醒你？
我配吗？
昨天我说句话你都要用鼻子哼我，我敢提醒你？
再说了，我哪知道你们吃个饭还能被偷拍啊！
但他不敢这么说，只能唯唯诺诺地低下头。
赵凯看他这副窝囊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
他现在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除了无能狂怒，什么也做不了。
与此同时，高启的第一小组，却对此事毫无所知。
他们一大早就又分头下沉到了港区的各个角落。
高启正带着两个组员，蹲在一家货运代理公司的办公室里，跟几个报关员一起吃着包子，喝着豆浆，听他们吐槽着工作中遇到的各种奇葩问题。
直到小组里一个负责信息搜集的年轻人，刷着手机，脸色一变。
那年轻人小声地对高启说道：“高班长，出事了。”
他把手机递了过去。
高启接过手机，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那几篇文章和下面的评论，眉头微微皱起。
他身边的省发改委王处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王处长气愤地说道：“这纯属造谣！胡说八道！”
“我们昨天在报关大厅蹲了一下午，腿都快站断了，怎么就成公款旅游了？”
高启倒是显得很平静。
他把手机还给那个年轻人，淡淡地说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们做了什么，没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临海市的同志们也看在眼里。”
“别被这些东西影响了工作节奏。”
高启平静地说道：“继续调研，把我们的工作做扎实了，就是对这些谣言最有力的回击。”
他这番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小组里其他几个有些骚动的成员，迅速安定了下来。
没错，管他外面风雨飘摇，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很快，培训班的学员们也发现了蹊 d 样的地方。
“咦，你们发现没有，这些照片里，好像一个第一小组的人都没有啊？”
“对哦！高启班长他们组呢？”
“我知道！我昨天下午看到他们了，他们一整个下午都在港区报关大厅那边，跟企业老板和办事员聊天呢，一个个晒得跟黑炭似的！”
“没错没错，我也看见了，当时还觉得他们也太拼了。”
一时间，群里的风向开始变了。
大家对高启小组的敬佩，和对赵凯小组的鄙夷，形成了鲜明对比。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谁在认真干活，谁在摸鱼划水，一目了然。
……
市府办公室里。
林小雨表情严肃，快步走进了周阳的办公室。
林小雨沉声地汇报道：“市长，您预料的情况，出现了。”
她将打印出来的几篇自媒体文章，和网络舆情监测报告，放在了周阳的办公桌上。
周阳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意外。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气定神闲地品着杯中的清茶。
仿佛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剧本之中。
他拿起那几份材料，仔细地看了看，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周阳的内心毫无波澜：“嗯，照片拍得不错，角度刁钻，时机精准，看来是专业人士的手笔。”
“这节奏带的，有点水平。”
林小雨看着自家市长这副淡定的模样，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林小雨请示道：“市长，需要我们马上采取措施吗？”
“临海市委宣传部那边已经打电话来请示了，问要不要立刻联系这些平台删稿，并且发布官方的辟谣声明。”
周阳放下了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高速运转。
系统面板上，一个名为“危机公关（高级）”的技能，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无数种应对方案，在他脑海中闪过，并被迅速推演、优化。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周阳平静地下达了指令：“删稿？为什么要删？”
“删了，不就显得我们心虚了吗？”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林小雨：“？？？”
周阳笑了笑，继续吩咐道：“第一，让宣传部和培训班办公室联名，立刻发布一份官方声明。”
“声明里，不要去激烈地反驳，也不要哭天喊地地喊冤。”
“就用最平和的语气，把事实摆出来。”
“告诉公众，本次培训班采用的是分组调研模式，每个小组的课题不同，调研方式也不同。”
“对于网上出现的照片，我们正在核实情况。但我们相信，绝大多数学员都在兢兢业业地投身于实践调研工作。”
“然后，重点来了。”
周阳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周阳认真地说道：“把高启他们第一小组昨天在港区报关大厅、货运公司、查验场地进行实地调研的照片，选几张最清晰、最能体现他们工作状态的，附在声明后面。”
“要有他们跟企业老板聊天的，要有他们蹲在窗口观察流程的，也要有他们围在一起讨论问题的。”
“一张弄虚作假的照片都不要有，就要最真实的现场抓拍。”
林小雨的眼睛瞬间亮了。
高啊！
市长这招实在是太高了！
不直接反驳，而是用事实说话。
用高启小组的勤奋务实，去对比赵凯小组的荒唐悠闲。
这比任何苍白的解释都有说服力！
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林小雨兴奋地说道：“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她转身正要离开，周阳又叫住了她。
周阳平静地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林小雨立刻收敛了兴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报告，递了过去。
林小雨小声地说道：“有初步发现了。”
“我动用了一些技术手段，对最先发布这几篇文章的自媒体账号进行了溯源分析。”
“发现它们的Ip地址虽然分散，但背后都有几个共同的mcN机构的影子。”
“而这几个mcN机构，在最近半年的股权变更中，都和一个名叫‘临海便民服务集团’的公司，有着或明或暗的资金往来。”
周阳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是他们。
这个“便民服务集团”，就是之前在临海市垄断了多项公共服务，被周阳主导的改革狠狠切掉了一大块蛋糕的那个地头蛇。
看来，他们是贼心不死，想借着这次培训班的机会，给他，给临海市的改革，制造一点舆论麻烦。
周阳冷笑了一声。
“想玩舆论战？”
“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就在这时，周阳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周阳的表情立刻变得恭敬起来。
他示意林小雨先出去，然后迅速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正是省委书记，陈建华。
陈建华开门见山地说道：“周阳同志，网上的那些东西，我看到了。”
周阳立刻站直了身体，沉声地说道：“陈书记，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到位，给省委和培训班的声誉抹黑了，我检讨。”
电话那头的陈建华，却笑了起来。
陈建华温和地说道：“检讨什么？我给你打电话，不是来听你检讨的。”
“我是要告诉你，省委对你，对临海市的工作，是充分信任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几十个学员，出一两个思想抛锚的，很正常。”
“不要被这些杂音干扰了你的工作节奏。”
陈建华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坚定。
陈建华沉声地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任务，是带着这些年轻人，为临海的改革，啃下几块硬骨头，探索出一些有价值的经验。”
“至于那些想在背后搞小动作，看我们笑话的人……”
“放手去干，出了问题，省委给你撑腰！”
这番话，掷地有声。
周阳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来自最高层的信任和支持！
有了陈书记这番话，他就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周阳郑重地说道：“谢谢书记的信任！我明白了！”
挂掉电话，周阳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危机？
不。
在周阳的字典里，所有的“危机”，都意味着“机会”。
对方既然主动递上了这么好一个舞台，他要是不唱一出好戏，岂不是太对不起观众了？
他再次拨通了宣传部门负责人的电话。
周阳的语气，平静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阳吩咐道：“通知市电视台和临海日报，立刻派最强的采编团队，成立一个专题报道组。”
“从今天开始，对本次青年干部培训班的调研活动，进行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的跟踪报道。”
“我不要那些浮在表面的会议新闻，不要那些歌功颂德的套话。”
“我要最鲜活的案例，最真实的细节，最感人的故事。”
“我要让全市，乃至全省的人民都看到，这群年轻人，是如何深入基层，如何发现问题，如何为了解决一个企业的难题，而熬夜讨论，反复奔波的。”
“用事实，去粉碎谣言！”
“用正能量，去占领舆论的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