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竟思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向门口的牧影安,又绝望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佴梓筠,嘴唇哆嗦着,最终,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眼前的一幕让门口的牧影安倒抽一口冷气:满目疮痍的毁灭现场,蜷缩在沙发旁、如同厉鬼般嘶吼的李竟思,以及僵立在钢琴残骸旁、脸色惨白却眼神异常冷静的佴梓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粉尘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牧影安的出现,像是一盆冰水,让李竟思狂暴的怒火瞬间凝固。
佴梓筠在牧影安推门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半分。
佴梓筠不再看李竟思,转向门口的牧影安,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请求:“牧先生,麻烦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需要确保李老师没有严重的开放性伤口。”她这是在利用牧影安的“在场”,迫使李竟思不敢再有过激行为,同时为自己争取处理“伤口”这个切入点的时间——这将是接触他、撬动他心理防线最关键的一步。
她无视了李竟思那足以杀人的目光,从随身携带的应急小包里拿出消毒湿巾和创可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缓缓地、极其谨慎地,向那个蜷缩在沙发旁、脆弱又危险的“艺术品”靠近。
风暴的中心,权力的天平,在这一刻,随着佴梓筠冰冷而致命的威胁,悄然逆转。她不仅找到了第二块基石,更是在其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烙印。
牧影安靠在冰冷的门框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小看这个看似温顺隐忍的管理员了!今晚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楼上楼下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听见,但该死地忍不住好奇心下来看的确实只有他。
牧影安知道,韩苏木不是没听见,他是因为佴梓筠今天让他生气了才故意不出现。
至于缪式开……牧影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那位高踞六楼的天才博导,恐怕正用他那绝对理性的“社会实验”视角,冷静地观测着楼下这场由他引发的风暴吧?他大概笃定李竟思的失控足以碾碎佴梓筠,却绝想不到剧本会如此峰回路转!
缪式开那种置身事外、仿佛掌控一切般的孤傲,此刻在牧影安眼中显得格外刺眼和……自以为是。
所以,这颠覆性的、权力瞬间逆转的现场,竟成了他牧影安一个人的“独享剧目”!
他看着佴梓筠。她确实在清理李竟思手掌边缘那道不算深的划伤。她动作很专业,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从牧影安的角度看,她微微垂首,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温顺的专注,仿佛刚才那个用冰冷言语将李竟思剥皮拆骨、逼至绝境的人不是她。
就在这看似“平和”的清理过程中,佴梓筠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精准地刺入李竟思的耳膜:“一台价值几百万的斯坦威,你说砸就砸,碎片溅起来都能当凶器。而我呢?”她包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平静,“几千块的手机,举起来都舍不得真摔下去。李老师,您觉得,隔着这样的‘鸿沟’,我能对您的‘痛苦’感同身受吗?您是不是……对普通人的共情能力,要求太高了点?”
李竟思紧闭着双眼,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试图隔绝这诛心之语,但他皮下急速转动的眼球和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真相。
佴梓筠仿佛没看到他的抗拒,包扎好伤口,却没有松开他的手,指腹若有若无地按在他刚包扎好的纱布边缘,继续用那种轻柔却不容置喙的声音“讲道理”:
“就像您无法理解我今晚为何‘控诉’一样。我们本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我微弱如尘埃,本不该、也不敢碰撞您这样的星辰。但我需要这份工作,苟延残喘。”她微微抬起眼,目光扫过李竟思那张在月光下脆弱绝美却毫无血色的脸,“《心动方程式》也就拍两个月。您常年飞国外,聚光灯下,万众瞩目。我们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把我当个无关紧要的屁,放了,行吗?”
李竟思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怨毒几乎冲破喉咙!不行!当然不行!她毁了他内心苦苦维持的平衡,让他陷入更深的地狱,凭什么轻易放过?!可他死死咬住牙关,这些充满幼稚报复欲的话一旦出口,只会让他在她面前显得更加可笑和不堪。他在心里疯狂嘶吼:绝不放过她!
“看来,您不同意。”佴梓筠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没有失望,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气息几乎拂过李竟思的耳廓。这个角度,她的脸正好被李竟思的身体挡住,牧影安只能看到她纤细的背影。
她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与致命的威胁:“李老师,您知道为什么那些狂热的私生粉,总像跗骨之蛆一样盯着您吗?”她感觉到掌心下李竟思的手腕脉搏骤然加速,“因为您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个易碎的梦,让人忍不住想……玷污,或者……据为己有。”
她满意地感受到李竟思身体的瞬间僵硬。
“我不是他们的保护伞,更没兴趣做。”她的指尖在他包扎好的纱布上轻轻划过,带来一阵战栗,“但您现在的做法,是在把我——一个可能替您抵挡、甚至清除这些‘恶意’的人——亲手推向您的对立面,推向绝境。想想昨天,王艳辉替您挡开那个疯狂粉丝时,您那一瞬间的……安心感?”
她精准地捕捉到李竟思睫毛的又一次剧烈颤动。
“原谅我,让我站在您这边。多一个能在阴影里为您做事、让您‘安心’的人,比起多一个被您逼急了眼、随时可能把某些‘电梯运行记录’或‘精神状态评估’捅出去、让您万劫不复的敌人……哪个更划算,嗯?”
“就凭你?”李竟思猛地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美丽眼眸里,翻涌着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被戳破隐秘渴望的狼狈,他试图用嗤笑掩饰,声音却嘶哑破碎。
佴梓筠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眼神锐利如刀锋,清晰地映出他的狼狈。她甚至用双手捧起了他那只受伤的手,动作看起来像是某种虔诚的呵护,掌心传来的温度却让李竟思感到一阵冰冷的黏腻。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笃定:“我曾经就做到过,不是吗?”